“将军何必明知故问?”王皮仍是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想起潜伏在暗处的豺狼,“留下皇后淑妃,他日兵临城下,自能让秦玄愔投鼠忌器!”
和王猛相比,王皮一样有才,但在性格行事上,父子俩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前者有名士之风,后者连-毒-士都算不上,十足的奸邪小人。
“我确有此意。”夏侯鹏没有否认。
“仅是如此,尚且不够。”王皮继续道。
“侍郎何意?”夏侯鹏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楚汉旧事,楚王架鼎欲烹汉王之父,汉王口言分羹,将军想必知晓。”话到此处,王皮扫视众人,笑道,“他日秦氏子兵至长安,将军无妨设鼎于城头,缚刘氏姊妹于城上,如秦氏子不退兵,必投其于鼎内。”
“嘶——”
闻听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行径,必为前夫所指!”周飏斥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皮淡然道,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夏侯鹏身上,“将军,乱世之中,胜者方为君王。”
夏侯鹏沉默了。
王皮没有继续劝说。因为他清楚,夏侯鹏听进了自己的话,七成以上的可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即便现下犹豫,等到秦璟兵围城下,照样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他这样做了,长安必当被铁蹄碾平。届时北方大乱,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
议事结束,王皮告辞回府。到家之后,召来忠仆询问:“三弟可曾用膳?”
忠仆行礼道:“回郎主,三郎君反锁房门,不许仆等入内。”
王皮摇摇头,道:“令厨下备酒菜,我亲自去。”
忠仆应声退下,很快有婢仆提上食盒。
看到盒身上的花纹和标记,王皮轻笑一声:“南地的东西,难怪如此精巧。”
婢仆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皮倒也不觉如何,信步走到王休门前,看着紧锁的房门,敲了三下,无人应声。试着推了推,始终纹丝不动。
“阿弟,开门,为兄有话与你详叙。”
房内没有回应。
“阿弟不想知道长安局势如何?”
房内依旧没有回应。
“阿弟,你这是何苦?为兄身为家主,自要为王氏选可行之路。秦策实非良主,唐公洛的下场你也看到,难道你想王氏也同唐氏一般?”
许久,门后终于有了响动。
王皮耐心等着,心中默数三声,房门从里面开启。
王休站在门前,看着面带笑意的兄长,只觉得无比陌生。
“唐氏遭逢大难,阿兄可是脱不开干系。”
王皮笑了笑,迈步走进室内,婢仆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放下食盒的手都在颤抖。
“下去吧。”
婢仆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内室,仿佛从地狱逃出生天。
“阿弟的脾气还是这般。”
王皮示意王休坐下,亲手给他斟酒。
王休坐在矮榻边,对面前的羽觞视而不见。
“阿兄,你可曾想过,鼓动夏侯氏造反,长安陷入兵祸,胡贼恐会再次南下。届时,百姓流离失所,晋时灾祸重演,你我都将是罪人!”
王皮不以为意,举起羽觞浅啄两口,“那又如何?”
“什么?!”
“天下人与我何干?”
“阿兄,你莫非忘记阿父的教导?!”王休满脸不可置信。
“阿弟,乱世之中,哪里有许多仁义道德。”王皮仍是满脸不在乎,“何况,如你所言,阿父就不会投氐秦,辅佐胡人数年,该南投遗晋才对。”
“你、你……”
王休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消消气。”王皮笑道,“我来是为告诉你,无需半月,长久就会被大军包围,凡是参与叛乱之人,俱都难逃一死。我已差人打点行装,明日便送你和四弟出城,南下前往桓汉。”
王休愣住了。
他开始不明白,王皮究竟作何打算。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明白过。
“无妨实话告诉阿弟,从最初,夏侯氏就没有半点胜算。”王皮又执起羽觞,笑容里带着几分阴狠,莫名让人脊背生寒,“我要的,不过是秦氏名声扫地,长安生成乱局,北地再无一统。”
“阿兄,你、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疯。”王皮冷笑道,“如非秦氏,我当接替阿父成为一国宰相,而不是做个区区的员外散骑侍郎。如非秦氏,我即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非秦氏,我女嫁于皇子,他日凤临椒房,我自为国丈!”
王皮一边说,一边握紧羽觞。
“阿弟,你可曾想过,如非秦策早有疑心,我未必有动手的机会,唐公洛未必会全族尽灭,如丧家犬般难逃。如果夏侯鹏没有反意,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可以鼓动?如果秦策没有疏远亲子,不是重病才下决心立皇太子,如何会有今天?”
王休张张嘴,似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阿弟你来说,你来告诉我,此事罪全在我?”
王皮举觞一饮而尽,旋即掷杯在地,神情中透出几分疯狂。
“秦氏毁了我的一切,我要秦氏名声扫地,我要秦氏子再坐不得江山!”
“阿兄,成王败寇,且秦氏有始皇血脉,终为正统,你这样毫无道理。”
“道理?乱世中哪讲什么道理!”王皮用力摇头,“你想通也好,想不通也罢,明日就出城,往桓汉去吧。依桓汉天子行事,纵不用你,也不会将你交给秦氏。为免猜疑,人不可带得过多,至于城内,自有我来安排。”
话落,王皮起身离开。
看着兄长的背影,王休深深叹息一声,透出无尽的哀痛与沧桑。
自夏侯氏起兵,他就被关在府内,四弟也是一样。
本以为兄长是想要“从龙之功”,哪里料到,他根本是要整个长安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