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外, 两军分别立下营盘, 大纛高牙,旌旗烈烈。
高车乌孙大军都为骑兵,提前占据有利地形, 只要号角声起,随时可调集骑兵, 自高处俯冲而下,攻-入秦军大营。
无视贼寇屡次挑衅,秦璟下令按甲不动,在营前布下拒马铁蒺藜等, 并令士卒伐木,在大营四周立起栅栏,尖端向外, 成为又一道阻拦敌兵的屏障。
白日里, 骑兵四周巡逻, 严防敌军刺探。
至夜间, 营盘刁斗森严, 每隔百步就架起篝火, 火把成排。
武车架在栅栏后,投石器架在车旁,敌军胆敢冲-营,必当石落如雨, 万箭齐发。
见到秦军如此阵势, 乌孙昆弥不由得心生警惕。做过几次试探, 皆无功而返,反而损失百余精锐骑兵。
“昔日秦帝扫漠南,皆是以强对强,未见有这般举动。”
在众人心里,秦璟虽是汉人,作风却比胡人更加彪悍。
带兵横扫漠南草原,每战皆冲锋在前。面对多余自己的敌人,仍采取骑兵对-冲,从未有过固守之事。
不折不扣,就是一尊杀神。
如今高挂免战牌,坚持不出战,究竟为何?
乌孙昆弥的疑惑,同样充斥在高车诸部首领心里。
思来想去,众人依旧是满头雾水,不明白秦璟为何会一改平日作风,无视己方挑衅骂阵,始终坚守营地不出。
如果换个人,众人八成以为是兵力悬殊,主将怯战而已。
可面对的是秦璟——声名远播、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谁敢这么想,绝对是脑袋进水了。
更重要的一点,秦璟扎营之处,恰好挡在攻城必经的路上。
想要攻打朔方城,必须先破城外大营。而从斥候的回报来看,别说攻营,靠近-射-程之内,立刻会被-射-成刺猬。
进又进步不得,退又不甘心,难道继续耗着?
“这该如何是好?”
乌孙高车在漠北会盟,联合出兵,貌似强兵劲旅,声势不小,一旦战鼓声起,必当无坚不摧。实则存在不小的短板。
一来,双方的联合不似长安和建康,以两国为基,而是各部松散联盟,注定人心不齐,部落首领各怀心思。
造成的结果就是,顺风仗能打,逆风仗堪忧。
战事顺利且罢,如果形势对己不利,什么昆弥的命令、大首领的军令,统统丢在脑后,为保存部落力量,调头就跑绝不稀奇。
二来,此番南下,目的是为劫-掠。
草原上遭遇大旱,草木枯萎,河流断绝,牛羊大批饿死。偏又生出疫病,患病的野兽和牲畜污-染仅存的水源,使得情况每况愈下。
乌孙高车联合,实为无奈之举。
双方都忌惮秦军的威名,独自南下心中没底,拉上对方垫背,才增加几分信心。
按照原计划,骚-扰雁门、广宁、渔阳等地的游骑都是幌子,主要为吸引秦兵注意,掩盖大军的主攻方向,避免长安发现主力所在,提前集合兵力。
随着大军逼近朔方,秦璟带兵驰援雁门,计划算是成功一半。
乌孙昆弥和高车首领都很兴奋,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反正他们不打算占地,攻破朔方城,劫掠一番就跑,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中途生变,牵制雁门守军的两支部落西逃,使得计划提前曝-露,更引来秦璟这尊杀神!
一时之间,乌孙昆弥和高车首领都开始心中打鼓。有的小部落吃过秦军的亏,没了之前的信心,暗中生出退意。
若是战胜还罢,若是败了,以秦帝的作风,自己的部落都可能就此绝灭,沉底烟消云散。
此次南下,高车六大部齐齐出动。
其中,狄氏和斛律氏帐下都有汉人和氐人谋士。
为大军制定南侵之策的,正是狄氏首领帐下的两个汉人。在漠北久居多年,言行举止都类胡人,唯有长相迥异。
两人祖上本为汉臣,灵帝在位时,于朔方郡出任职吏。
后遇黄巾起义,魏蜀吴三分天下,司马氏代魏,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夏,其祖辗转边州,为胡部所掳,为保性命,先依附匈奴帐下,后转投鲜卑,做下不少恶事,被边民斥为汉贼。
遇中原杀伐,鲜卑部落战败,其父祖主动部落北迁,投入高车狄氏帐下。
时至今日,这两人再不以汉人自居,反将自家遭遇全归罪于汉室,对中原怀抱刻骨仇恨。趁大灾,合力鼓动高车首领南下攻打朔方,并非为部落考量,更多是出于私心。
他们压根不在于高车人和汉人会死多少,也不在乎谁胜谁败,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边州血流成河,以报大父被赶出朔方之仇,以血父兄葬身草原之恨。
他们仇恨汉室,对胡人同样没多少忠诚。
因家族的遭遇,父祖的仇恨,心智早已经扭曲。
说他们歹-毒都是抬举。
这两个人,纯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且是颇具智商,危险性极高的疯子。
“依仆来看,秦帝正在等援军。”一名谋士出言道。
“援军?”帐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然。”谋士早料到有此反应,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漠北诸部联合,且有乌孙为盟,能战之兵超过八万。加上能控弦的羊奴,足可超过十万。朔方守军不过两万,秦帝麾下仅一万有余。大军三倍于敌,兵力如此悬殊,秦兵善战又如何,照样会心生畏惧。”
“此言有理!”狄氏首领恍然大悟,黝黑的脸膛浮现一抹兴奋。
“依仆之见,秦帝必会从临近边郡调兵,或是征召青壮。首领如要攻入朔方城,取得大胜,必要先发制人,设法拦住送信的骑兵。即使拦不住,也要抢在援军抵达之前,击破城外营盘!”
提到出兵,狄氏首领兴奋稍减,面露迟疑之色。
“如为秦军之计,又该如何?贸然出兵,正好落入对方圈套!”一名氐人谋士出言反驳。
他早看不惯这两个汉人,即便对方所言句句在理,也会出言反对。
殊不知,此番为反对而反对,恰好说到了关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