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贺喜勾唇低笑。几大步走过去,弯身欲抱她入怀,却被她一把推开,耳边传来她冰冰凉的声音:“背着我,去见他了?”

    他默认,挨着她坐下。拉过她小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搓热,低声道:“并未有意要背着你。只是你睡熟了,不忍叫。”

    英欢冷笑,偏头盯住他,“都已商定妥当了才回来告诉我,岂不是胁我无论如何都得应你之计?”

    天色大亮,睁眼却现身旁无人,就知他是去见宁墨了。

    只是不知他此次又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贺喜只是笑,抬手拨过她垂在颊侧地,一把将她按进怀中,狠狠亲了她一下,觉出她在使劲挣扎,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箍住她,凑近她耳边道:“莫要胡闹。”

    她气极,一口咬上他肩头。

    “不杀他。”贺喜似是不知痛,闲闲地任她咬,靠上床柱一边,将她身子勾来揉去,嘴角笑意更浓,像是在逗小猫一样。

    英欢脸色红窒,抬头对上他深邃双眸,半晌才道:“……非杀不可。”

    若不杀他,狄风如何能于九泉之下安歇?!

    贺喜捏过她的下巴,微微一抬,拇指扫过她气得颤的红唇,眸子一眯,道:“让他回北戬,劝向晚称臣。”

    “做梦!”她死盯着他,“邰非出兵伐戬不可!”

    十三年来浮生徘徊,几国天下,北戬依他之计而出兵犯她之疆、困她之驾,此仇不报,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孤身被围、以寡敌众数十日之苦,被胁割疆之恨,何人能懂?!若不出兵北上伐戬,她何能抚慰血战戍城的众多将士?!

    贺喜垂头,轻轻含住她地嘴唇,缓缓摩挲着,吮吻着,褐眸未闭,其间火光亮亮,溅进她眼中。

    她撑手在他身前,用力抵他,可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他的攻势,终是一点点败下阵来,丢盔弃甲溃在他怀中,低声喘个不休……

    他抱着她,摸着她的背,一字一句道:“几年来征战不停,兵乏民疲,若有机会不战而取其疆土,何乐而不为之?眼下时近秋末,冬雪一下,越往北则越寒险,北戬之境本就多山少原,大军若是一路北上伐戬,未必能得胜算,此一去莫论后势如何,定是持久屯战,千里粮草器甲调送暂且不提,只说邰朝中国库,能否连耗不匮?”

    她垂了睫,僵在他怀中。

    “再者,”贺喜又道,“中宛所占诸州同先前南岵数州尚且未安,若是重兵北上伐戬,难保身后不会有反军为逆,到时腹背受敌,又能谈何胜势、论何报仇?!”

    他见她埋了头不言语,不由低笑一声,继续道:“若使向晚俯称臣,北戬为二国之属,每年可向邺齐邰交纳岁贡数众,此一来,便可疾缓解几年来因征战而空乏地国库,不须再伤敛民财。你以为如何?”

    英欢蹙眉,思虑半晌,才又抬头看他,眼中不复先前火烈之色,声音低低道:“狄风……”

    “若是狄风仍在。”他声音亦低了下去,抱紧了她,“亦不愿见千万将士们冒刃陷战、血流成河,而弃不战之机于不顾!”

    她睫落而湿,埋头在他肩侧。

    “应了?”他低声问她。

    她慢慢点了下头,又道:“打算如何送他去北戬?”

    此事非同小可,若漏一丝马迹于外,便是风起云变的大乱。

    贺喜眸子一黯。唇压于她耳边,哑声说了几句话,才放开她,低眼打量她地脸色。

    英欢闻言身子骤然僵了,盯着他,“这若有个意外……你胆子也太大了!”

    “宁墨都应了,你胆识莫非还不如他?”贺喜缓笑,看她脸上又红又白,不禁抬手去摸她。

    英欢一把拍开他的手,皱眉又想了半天。才微一晗,小声道:“……便这般罢。”

    脱身而出,便要下地穿衣。

    他弯下腰来,握住她赤足。拾起鞋来替她穿上,动作缓而不滞,好似天经地义,早已习惯了此事一般。

    她却怔住,脸微微泛红,心忽上忽下地跳起来。

    他宽宽的肩膀动了动,抬起头来看她,笑时眼角皱了皱。收手坐直。

    她瞧他面色微疲,不禁伸手去搂他地脖子,凑过去在他脸旁印了个浅吻,轻声道:“你马不停蹄赶回顺州,已是多日未曾好好歇过,且先别管旁事。睡一觉再说。我让人去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着便踩足下地,欲往外去。

    却被他在身后轻轻一拉。

    她回身。对上他的眼,挑眉相询。

    “真想……”他低声道,脸色微凉,“与你同寝一室,日夜不离。”

    她脸红,眼底却湿,半晌才轻一抽手,“……再等等。”

    他嘴角笑意涌开,一下子放开了她,温声道:“去罢。”脸上凉色忽闪,眸中情深如渊,目光拢着她,不移。

    屋外院中,鸟鸣声浅,长草泛枯。

    秋将过,冬将至。

    大历十三年十一月六日,帝次顺州,闻宁皇夫染疾,往探视之。夫甚为感怀,谓左右曰,帝仁心慈厚,国中所传皆误之。

    九日,夫疾亟,顺州天寒地潮,不利于养,请归遂阳。上允之,亲点军中铁骑千余,密护回京。

    十一日,夫出顺州,夜遭北戬大军伏袭,不敌,为其掳,夫不堪其辱,继而自裁以亡。

    上闻之大恸,号大军挥师北上,追讨北戬退走之部。帝侧应之,令朱雄一部随邰大军并道而上。

    二十三日,北戬大军过剑峡,焚栈道,阻两军于北境之西。

    二十六日,天降大雪,二军滞而不进,往报顺州,以咨上意;帝命二军屯于关外,以察后势。

    夫既薨,京中有司上谥曰壮怀,别庙,上从之。

    十二月八日,北戬遣使上言请和,愿称臣为二国之属,上命监军曾参商、帝命至麾校尉刘觉共往答之。

    屋外飘雪碎落,扑在窗棱上,点滴便成莹透薄水,淡淡地沾了一层,染得心如冰晶,凉透至底。

    床上纱幔早撤,换了略厚地罗纹京布,屋内置了熏笼,热气满溢。

    天才薄亮,因这下雪的缘故,倒叫屋内比平日亮堂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