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它吗?”有人站到我面前,我抬起头,莫野那双黝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地蹲下身,把手里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放到我的手上。
是那只小猫,我惊喜地止住了哭声,立即把它拥进了怀里,抬头看到莫野的笑容,我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可笑的是那个人偏偏是他。我立即板起脸把小猫递到他手里,“我才不是找它。”
“你明明喜欢它。”莫野抱住它,笑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你讨厌我啊!连带也讨厌我找回来的这只小猫了。”他戏谑地道:“哪怕你再喜欢它,你还是决定要讨厌它。”
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他的自以为是感到有些不快。但我怎能回答他我不是呢?我的骄傲,我的倔强,我的自尊都令我无法说出口,我站起身,往家里走去,口是心非地闷声道:“你说对了。我是讨厌它。”
“可我喜欢它。”他追了上来,在我耳边自说自话,“我决定把它带回家养,你不会反对吧?”
“关我什么事?”我不禁有些气恼,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不好受,“别抱到屋里让我看见它就行。”
“那太好了,你不准欺负它哦!”莫野得意地笑道。
我一时竟恨得有些牙痒痒,赌气地道:“它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没想到,我一句气话觅然成真了。
莫野把小猫装在院子的一个小木箱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只小猫的样子,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然后,做了一收稀奇古怪的梦,梦到莫野抱回来的那只小猫被那只经常在院子里出没的黄鼠狼咬死了,我惊叫一声,大汗淋漓地坐起来。
拉开门,我刚踏出院子,就发现院角装小猫的木箱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在地啃着什么,我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抓起放在院子里的花铲向那黑影挥去,那黑影痛得“呜”地叫了一声,猛地从我脚边向院子外面窜出去,借着月光,我发现那正是那只经常来院子的黄鼠狼。
我赶紧拉过箱子,触目所及,心痛得差点昏过去,那只小猫已经被黄鼠狼咬断了脖子,血肉模糊地瘫在箱子里。
我感觉全身发冷,但是额上却不停地冒着冷汗,如果把它抱到屋里来不就没事了吗?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痛恨自己的残忍。
我流着泪在院子里的花坛里挖坑,想把小猫埋起来,但刚才院子里的声音显然已经吵醒了家人,父亲、兰姨、莫野都披着衣服出来了,看到木箱里那团血肉,莫野的脸刹时变得苍白。
他冲过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只小猫,像是不能控制自己似的大声喘息,他突然拍起头,狠狠地瞪着我,眼中燃烧着盛怒的火焰,几乎要在顷刻间把我烧成灰烬。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咬牙切齿地道,“讨厌得必须杀了这只猫来泄愤吗?”
他在说什么?我震惊地抬起头,张口结舌,他竟然以为是我杀了这只猫吗?在他的心里,我竟然是这么狠毒的女孩儿?为了报复别人不择手段,哪怕是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我本来还以为,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已经略微有所改善了,我在他的眼里也已经有所改变了,想不到,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裴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父亲走过来生气地道:“你平时经常为难莫野,我都是知道的,只是莫野不跟你一般见识,但这次你实在太过分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他们都已经给我定了罪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何话好说,既然说我杀了它,那就是我杀了它吧!总要有人来顶罪的,何况,如果不是我不肯让它推屋,它根本不会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视莫野的怒瞳,“是,就是我杀了它。”
“你——”他生气极了,我知道,看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像是恨不得亲手掐死我,我以前对他做了那么多恶作剧,都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这种表情,而现在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看到了。
“竟然有一丝畅快,”我故意微笑着,继续赌气地大声道:“就是我杀了它,因为你喜欢它,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让你得到。我讨厌你,讨厌你一的自以为最,讨厌你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讨厌你的一切……”
“啪!”父亲给了我一个耳光,“你太放肆了!”
“伯年!”兰姨惊叫一声,冲过来拉住父亲的手,“你怎么可以打孩子,她再怎么不是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我今天一定要教训她,她太不知道好歹了,不然以后会越来越放肆……”父亲叫嚷着,试图挣扎着抽出手来接着教训我。
我捂着脸,看着地面,眼前的一切简直太可笑了,就像一场闹剧。我在心里冷笑着,无视于父亲的愤怒与挣扎,兰姨的阻拦以及莫野恶狠狠的眼光,我转身走向屋子。
“裴裴——”莫野在我身后叫住我,我停下脚步。
“是不是我不在你的面前出现,你就会好过一些?”他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凶狠了,我甚至听出里面合着的一丝疲倦,纵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的心一酸,眼泪就无声地滑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父亲的怒叱接连不断地传来:“我实在没想到你这孩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若是知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生我的不是你,是我母亲!我在心里冷冷地驳斥,然后,我挺直了背,努力维护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
之后,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子。
? ? ?
第二天,莫野就离开家。
一如我所希望的,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为此,父亲跟我生了很久的气。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某些时候,我不小心看到兰姨偷偷躲起来抹眼泪,心里就会很恨自己为什么那天会说那样的话,我该知道,莫野的骄傲与自尊并不输于我的。
是的,他的骄傲与自尊并不下于我,那个寒假,莫野没有再回来,甚至,在以后的四年里,他的每一个寒暑假,都没有再回家,他偶尔有电话回来,偶尔有信或明信片,那些书函都是他从全国各地寄来的,有时是敦煌,有时是西双版纳,有时是西藏,有时是在江南某个不知名的水乡,他通过这些信件来告诉家人他过得很好,很快乐,很充实。
而四年间,父亲的生意也做得非常有起色,俨然一名成功人士的样子,我们搬离了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换到了令人羡慕的大房子里,是那种有花园,有游泳池的大房子。
而莫野,终于毕业了。
之前,我曾听到兰姨在电话里苦苦哀求莫野回家,我真的心疼极了。兰姨对我发自内心的关怀令我倍感愧疚,这些年虽然我仍在嘴里叫兰姨,但实际上,在心里我已把兰姨当成自己的母亲了。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兰姨失去儿子,是我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