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自古已然。”忘怀师傅叹了口气,道:“杜鹃是个善良的女孩儿,也心疼父母的处境。”
我无话可说了,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得发慌,只沉默地听着。忘怀师傅接着道:“李家讨了杜鹃做媳妇儿,杜家也赶紧为儿子操办婚事,本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也许两家人到现在也是好亲家吧!只是……”
我不出声,默默地听着,忘怀师傅的声音又悠悠地响起:“杜明与李家女儿成亲后的第五天,杜鹃回了趟娘家,她大概是以为社明已经讨到媳妇儿了,也没了什么挂心的事儿,所以就在回娘家的当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里上吊了。”
“啊……”我捂着嘴惊呼出声,一颗心不知为何,开始如针扎般难受,我抓紧了拳头。
“杜鹃一死,李家十分恼怒,认为杜家骗婚,所以就派人来把杜明的媳妇儿抢回去了。杜明经过此事,就变得有些疯疯傻傻的,想来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妹子。”忘怀师傅停下来,默默地看着我,道:“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故事。”
“不……”我冷汗直流,太恐怖了,尽管忘怀师傅刻意以平淡的语气叙述,但它仍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呆呆地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忘怀师傅见状,叹了一口气,道:“都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施主也不必过于介怀,老纳去看看明月的药煎好了没有,施主好好休息吧!”说着,他退出了厢房。
我呆呆地看着地的背影,那分熟悉感又滋生出来。尽管忘怀师傅告诉了我这个故事,可是我仍直觉地感觉到还有些事是他隐瞒未说的,这个故事的版本,绝不会这么简单。只是……我抓紧了手,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追寻下去了。
后来我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躲起来不去理会,就能够躲开的,人的力量太微薄了,它根本无法与神秘的自然抗衡。
也许我跟杜鹃之间冥冥中真的有什么牵连,她固执地要让我知道答案。就在那个晚上,我服了明月端来的退烧药过后,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我仍是一个旁观者,我看着杜鹃一个人往山上走去。她穿着那身我第一次梦见她时所穿的衣裳,银灰的绸缎上绣着洁白精致的杜鹃。她的脸色苍白,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她小脚上的绣花鞋缎面已经浸出了些许血债。
我突然觉得她身处的环境有些熟悉,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正是到山上这座小寺的小路。她不歇气儿地一直往山上走,仿佛山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等她去寻找一样。
她终于看到小寺了,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黑牛……黑牛……”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寺内,大声叫着心中那个挚爱的名字,“黑牛……你在哪里?你出来见见我……黑牛……”
四周一片寂静,回应她的是鸟声虫鸣,她绝望地跪倒在地,住眼泪疯狂地在脸上肆虐。
“阿弥陀佛!”一个老僧自身后走来,我打量那老僧的模样,并不认识,只见他低头对杜鹃道,“施主请回吧!”
“师傅,让我见见黑牛,求您了师傅……”杜鹃拉着那老僧的衣袍,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块浮木。
“他早已经忘了前尘旧事,施主又何苦如此执着?”老僧叹道:“请回吧!”
“不,他不会这样对我的,求您让他见见我,求您、求您、求您……”杜鹃放开老僧的僧袍,不停地在地上磕头,只一会儿,她细致的额头就浸出了血珠。
老僧微微一叹,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和尚从佛堂走了出来,我定睛细看,差点惊呼出声,竟是黑牛!他……竟出家了?
“施主……”黑牛扶起跪在地上的杜鹃,“施主何必如此呢?”
“黑牛……黑牛……”杜鹃抓紧了他的手,喜极而泣,“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贫僧法号忘怀。”黑牛低着头,不动,“忘怀一切凡尘俗事之意。”
忘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张大了嘴,听到他的话,同样把杜鹃震傻了。
“你为何要出家?”杜鹃低低抽泣道:“是因为我嫁了人吗?你恨我?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语声蓦地尖厉起来,黑牛平静地道:“贫僧不曾恨过施主,贫僧已经皈依我佛,一切的前尘往事,皆已经放下了。”
“我不信,你恨我,我知道……”杜鹃松开他的手,凄然一笑?“你竟这么狠心……”
“佛门静地,女施主不方便滞留太久,施主请回吧!”黑牛不再看杜鹃一眼,转身进了佛堂。
“你竟这样狠心……”杜鹃痴痴地看着地的背影,脸上泛起一抹绝望的笑容,她不再哭喊,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小寺。
我的心突然开始揪心地痛,我跟着神情恍惚的杜鹃一起离开小寺,看着她无意识地下山,进村,回到娘家,锁门,把杜父杜母的询问关在房外。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我想上前安慰她,可是仍然被阻隔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飘忽地站起来,扯下床单,悬到梁上,我悚然一惊,不,她要做什么?
可是我阻止不了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床单打了个结,眼睁睁地看她踮起脚尖,眼睁睁地看到她把头伸进套子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踢掉凳子,“咚”的一声,凳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我猛地睁开眼睛。
这才是真相,我想知道的真相,杜鹃之死的真相。我闭上眼睛,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仿佛虚脱似的,原来,杜鹃是因为黑牛出家了才上吊的,原来,黑牛就是忘怀师傅……
我头痛欲裂,挣扎着起身,披上衣服,我向佛堂走去,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射下来,照得一地金斑。在路上,我碰到明月。
“施主,您的烧退了?”他显然很开心。
“退了,谢谢你。”我低下头,问道:“明月,忘怀师傅在里面吗?”
“师傅今天去河南了。”明月笑道。
“河南?”我怔了怔,“去做什么?怎么我没听你们提过?”
“师傅临时决定的,他要去河南去参加一个什么佛学讨论会。”明月歪着脑袋道:“真奇怪,以前师傅对这些讨论会一直都不感兴趣的。”
最为了避开我吧?我转过身,有些失望地向我的厢房走去。
“施主!”明月叫住我,我回过头,明月递给我一个信封,道:“师傅留了一封信给你。”
我急忙接过信封,匆匆打开,信不长,只有几句话。
“施主:想必你自己已经知道了整个故事的真相,对于你所遇到的事情,实在不能以常理来论断,佛教相信因果,相信前世今生,也许冥冥之中,你与杜鹃真的有种说不清的关联。你心愿已了,应再无牵挂才是。屋子里的那盆杜鹃,就当成我送你的临别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