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女儿

作者:波波

  她的故事很简单。

  “从前有一个狐仙,是男的,与一个凡间的女子相爱了。为了能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总之,是非常的惊天地泣鬼神,后来呢,他们终于冲破了重重阻挠,结成了夫妻,生活在一起。再以后呢,女子就渐渐地老了,而孤仙妮,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模样,因为妖的命比人的命长,所以,当这位狐仙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老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非常地伤心难过,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与凡间的女子发生任何感情的纠葛,否则就会难逃天劫,被天云劈死。”新蓝一口气说完,睁着亮亮的眼珠儿盯着我。

  “你讲完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已经讲完了她的故事。她的话跟辛南失踪前的话有几分相似,只是我仍不明白,这个叫新蓝的女子,为何要给我讲这样一个故事?

  “讲完啦!”她像只小鸟一样快活地应我,“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坏坏地摇头,“你肯定你是在讲故事?”

  “当然是在讲故事。你看,开头,过程,结尾都有了,还不是叫讲故事啊?”新蓝大声道,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骤变,“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讲的故事不好听?”

  “不是,是我根本就没听懂。”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新蓝嘟起嘴,不满地咕哝着。

  “那你可以讲清楚一点啊!”我笑了,刚才的疑惑抛诸脑后,这女孩儿实在是率直可爱。

  “你笨死了!”新蓝下了结论,撇着嘴没好气地道,“好吧,好吧!我就坦白告诉你,那个凡间的女子就是阿紫,那个孤仙就是辛南。”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好笑了,我盯了新蓝很久,开始一直笑,一直笑,看她如何继续。而后,我软软地跌坐到地上,流下泪来,身子在夜风中瑟瑟地发抖。

  因为,我从新蓝的眼神里,明白她并没有撒谎。

  ? ? ?

  狐?或是狐仙?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与我的生活扯不上关系,孤生活在丛林,狐仙则生活在传说里。但辛南 若非孤仙,怎么解释他十余年相貌不变的事实?

  可是,即使他是狐仙,又如何?

  难道你就可以抛开他了?不!不!决不!

  我的坚决,真心如铁。

  如果他必遭天劫,就让我代他承受。

  像是要摧毁我的决心,天地间下了最轰轰烈烈的一扬雷雨。

  雷声激情荡漾,将山岳震得乱响,一棵又一棵的树在雷声中轰然倒下,豆大的雨点溅到地面上,溅起一股带着腥味的湿气,扑面而来。

  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汹涌地淹没了我的口鼻。我的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急烈的雨,如同乱箭一般自天空插下来,仿佛要刺穿我的胸膛。

  午夜的黑暗迷惘了我的眼神,雨水从头发上滴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在交织的闪电与雷声中仿佛看到辛南的脸,毫无血色,一脸惨白。

  辛南!辛南!辛南!

  我拼命地叫他的名字,但雨水涌进我的喉咙,呛得我不停地咳嗽,顷刻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我们身边响起,天地蓦然无声地炸裂了。

  辛南在我的眼前蓦然消失,一道冰蓝的闪电划过长空,焦黑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具金黄的毛茸茸狐尸。

  暴雨的疯狂达到了极至,冰冷的雨水借着狂风无情地鞭鞑着大地。

  雨鞭抽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哭泣。

  辛南——

  我骤然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尖厉的长嚎。

  我睁开眼,映进眼帘的是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辛南,阿紫,新蓝,都消

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但梦境中的真实感,仍令我不禁毛骨悚然。额头上的冷汗仍战 战兢兢滑下脸颊,我揉了操太阳穴,浑身疼痛。呻吟着坐起身,被子上的一本书“叭”的一 下滑到地板上。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本书,微微一怔,是《聊斋志异》。

  “滋滋?”门推开,母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我听到你在惊叫,怎么了?”

  “妈……”我紧紧拥住母亲,撒娇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倾听她稳健有力的心跳,“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啊……”

  “是噩梦吗?”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长发,轻轻问我。

  “嗯。还是个梦中梦呢……”我眯眼笑,凝视母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种幽幽的明亮,如两个深潭,让我觉得我的目光折进其中便永无了归期,“梦到您死掉了,梦到自己当了修女,梦到狐仙,还梦到自己被雷努死啦……”

  “梦罢了,睁开眼睛,一切都会过去。”母亲如是道。

  是啊,不过是梦一场,美梦也罢,噩梦也罢,必然与现实的我不发生任何联系。

  这以后,再也没有做过如斯怪梦。

  再以后,恋爱,结婚,生子,父母相继过世,子女长大成人。

  再没有辛南了。

  这个名字自我的生命中消失,直到若干年过后,直到白发成霜。

  儿子在京城购置了新居,执意接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