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外边打情骂俏,里边柳彪已把在成都调查的情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总之,四川看起来并非象京中传说的那样太平,百姓也并非安居乐业,不受欺凌。
这里部族众多,时常发生战乱,虽然没有搞的太大动静,不过从没就太平过,只是搔乱都被地方官府及时镇压了下去,地方官为了政绩不免要报报太平。至于百姓们,蜀王府经营一百多年以来,已经兼并占有了全蜀十之六七的土地,百姓大多是佃户,是要靠王府吃饭的。
所以目前虽未察出蜀王谋反的迹象,不过如果蜀王想反,倒是能够马上把全蜀的百姓召集起来,因为这儿的百姓等于全是他的家丁。所以他当然不在乎调来个指挥使,迁调些军官,这可不能表明他没有反意,当地卫所官兵,尤其是中下级将校,可全是在这儿住了一百多年的本地人,已经完全蜀地化了”。
杨凌赞赏地道:“你能这么想,可比以前精明多了。不过单凭这些也不能证明蜀王有反意。蜀王在诸藩王之中素有贤名,这可不是沽名钓誉,只不过任何评价都要看是谁来评,从什么角度评。
在例代帝王眼中,蜀王安份守已,忠于皇室。在朝中官员眼中,蜀王不干涉政务,不贪腐银糜。在文人墨客眼中,蜀王修桥补路,开办民学,这样的人,当然就是一个好藩王。你还指望既然称为贤王,就得天下为公?就得把全蜀百姓当成自已的家人?呵呵,那自然不可能”。
他想了想道:“蜀王生病可是真的?”
柳彪道:“是,是一种怪病,请了许多名医也治不好。不象装的,卑职曾经派人向他聘请过的郎中,还有青羊宫的道士侧面打听过,说法全都一致,一个人要装病该越少人接触才越易隐蔽,没有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的道理。
不过卑职大胆猜想,东厂既然有过蜀王欲反的记录,现在却全然没了动静,除了东厂所了解的消息不实之外,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蜀王得了病,这才打消谋反的念头?”
“万事皆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堂堂一个藩王,而且是最有贤名的藩王,朝廷便什么动作也不能,查吧,总得查了再说,这事急不得。你既从成都来,了解京中情形吧,那边如何了?”
“是,消息闭塞乃厂卫之大忌,一条及时的消息可抵百万雄狮、可抵黄金万两,这是内厂成立之初,大人亲口训示的话,卑职怎么会忘记呢?”
柳彪笑道:“卑职在成都,与京师联系一直密切,大人刚刚启程往西,成大人便吩咐京师消息重心移往成都了,卑职这里正有京中焦大学士传来的亲笔信要交给大人,只因卑职一进门便谈起蜀王消息,倒把它耽误了”。
柳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杨凌。
杨凌从浴筒边抓过一块大毛巾擦净了手,验过火漆无疑,这才撕开来静静地看起来。
焦芳信中,详细叙述了杨凌离京后几个月发生的情形,对目前朝廷政局做了详尽的分析,从信中看来,这位焦阁老已经焦虑万分、六神无主了。
京中几大势力,分别是杨凌派、刘瑾派、元老派、中间派,朝中文武官员、内外臣子基本上全部依附于这四大派系。
杨凌一派牢牢控制在手里的是军队系统和特务组织。刘宇掌管着兵部,杨凌在军中影响曰深,现在已经取代刘大夏,成为军中灵魂人物。三厂一卫方面,明里对刘瑾敷衍了事,内里则根本就是唯杨凌马首是瞻,这一点刘瑾也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把握和杨凌正面决战,这些人只要不拖他的后腿,他暂时也顾不上了。
刑部、户部、工部等衙门里,杨凌安插了一些人,这些人不算能决定一个衙门行止的决定力量,只能算是一些耳目,方便办些事情而已。在内阁里,则是焦芳与之呼应。
刘瑾一派,掌握的是内廷和吏部,表面上看来,他的力量在杨凌之上。因为他掌握内廷,控制着百官的奏折和皇帝与百官之间的联系,间接等于控制了朝政。
通过张彩控制吏部之后,刘瑾手握天下官员迁降大权,官员的注册、定级、考核、授衔、封赏之事,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谁想升上去,都得求到刘瑾门下,权势更上层楼,这就是刘瑾不惜与李东阳、杨廷和妥协,让出其他几个衙门官职的原因。
元老派的势力是科道。和刘瑾负责捧人恰恰相反,他们是专门负责往下砸人的。他们的势力范围就是六科给事中、都察院、翰林院,也就是法律监察系统和宣传喉舌。
这一派看起来没有实权,手下的官员要么官职极小,甚至才六品七品,要么全是些闲职,平时吟吟诗、作作画,一年也没个人登门拜访,请托办事。
可是你不找他,他可以找你。这些人虽然官不大,但是七品也能弹劾一品,极具政治杀伤力。他们管的是监察百官政绩、巡视郡县清廉、纠正司法冤狱的事,虽然挺讨人嫌,不过也挺让人畏惧的,真要被他们逮着把柄,不死也能把人整脱了皮。
杨凌没有把柄可抓,又深受皇帝宠信,手中大权在握,还是曾经被这些人造出把柄来,弄的狼狈不堪,甚至直到现在在一些地方他的名声还很不好,就是出于这帮人的杰作。
这一派的核心人物马文升、刘大夏、韩文等核心领袖先后离职,现在人才凋零,目前名义上的领袖变成了李东阳、杨廷和以及翰林院、御使台几位元老,但是他们不象杨凌和刘瑾那样令出一门,权力组织就有些松散了。
这一来就给了刘瑾机会,韩文一倒,刘瑾趁机威逼利诱,封官许愿,拉拢了科道中一些见利忘义者为他所用,监察系统和宣传系统分化了,一部分势力归了刘瑾。
背叛者从来都比一直的敌人更招人恨,汉歼比鬼子更叫人憎恨就是这个道理。这些人的背叛引来道德感强,一直坚守阵地的同僚们极大的怨憎,于是开始内讧。
这种内耗,又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出来制止,使刘瑾混水摸鱼,趁机打压,整走了一批人,整垮了一批人,整寒了心一批人,等到李东阳、杨廷和眼见事态难以控制,终于下定决心出面时,这块阵地的主要力量已经落到刘瑾手中。
二人只能尽可能的保护住一批人不致罢官免职,仍然留在原任,但是这批人都属于问题分子,现在基本处于冬眠期,只能蛰伏自保,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带领下,在朝政中已经谈不上什么影响力了。
目前京中形势一边倒,除了一直保持中立的中间派,和杨凌出京时就吩咐只可虚与委蛇,不得与刘瑾对抗的本派班底没有受到损失,元老派已失去和刘瑾直接对抗的能力,并且使他的力量更形壮大,现在京师几乎成了刘瑾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