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可不知安大人的想法,他到了地方见这里房屋楼阁虽不豪绰,却十分大气。周围没有太多的民居,适宜安排侍卫们驻扎和守卫,不远处佛寺内钟声悠扬,梵音袅袅,听着心田静雅,反而觉得安大人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安排他的住处,心中很是满意。
钦差仪仗驻扎下来,伍汉超先对亲兵和狼兵的驻扎做了调度,将杨凌的住处团团围住,定岗、流哨层层设防,把这里围的是风雨不透。
杨凌自去沐浴更衣,然后一身清爽地走进书房,刚刚燃起一根藏香,听着隐约传来的梵音禅唱闭目养神,刘大棒槌持贴来报,四川都指挥使李森求见。
杨凌今曰见了李森在席间饱受当地官僚冷落的情形,对他能起的作用已不抱希望,若刚刚到达,立即接见军中将领,又恐引起有心人的疑虑,所以摆手道:“就说本官体乏,已经歇下了,请李大人先回去。”
刘大棒槌应了一声,刚刚走到门口,杨凌又道:“慢!”。
杨凌懒洋洋地有椅上坐了,屈指弹膝,沉吟半晌,轻声道:“,请让他进来吧”。
不一时李森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进了书房,见了杨凌立即施了个标准的军礼:“李森见过钦差大人!”
杨凌随意地道:“坐吧,不要拘礼了。本官来四川的目的,你是最清楚的,怎么还这么莽撞,我刚刚住下,你便来探望,落在有心人眼中,岂能不加猜疑?”
李森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上坐了,嘿嘿笑道:“大人,咱要是不来,那才招人怀疑呢。卑职一到四川,就放出风去,说是走的内阁焦大学士的门路,这才调任四川富庶之地为官。焦阁老和大人您的关系尽人皆知,我要是不来拜访,岂不是欲盖弥彰?”
“嗯?”杨凌忽地抬头认真打量这个一直被他视作好战、能战而少心机的纠纠武夫,还是那副粗犷模样,看起来毫无心机。
杨凌得到的情报:李森调任四川,脾气暴躁、目中无人,曾鞭打侍卫,游猎时践踏农田,成都上流人物的诗酒会上见到美女拓拔嫣然,竟目瞪口呆半晌,目光追随倩影良久,连蜀王世子和他交谈也充耳不闻,失态丑状,引为成都官场笑柄。
杨凌的判断是:惑人耳目!
一个从低阶一步步爬上来的高级将领,一旦大权在握,倒不排除他追求声色犬马、放纵自傲,其至贪脏枉法,彻底腐化的可能,但是李森是带着秘密使命来到四川的,他能居此高位,就决不是一个白痴,他不会拿自已的脑袋开玩笑的。
但是尽管如此,杨凌仍然不以为李森能有多深的道行,可是现在望着这个貌似憨直的山东大汉,摄着他眼神深处隐隐闪烁的精明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味道,杨凌象是忽然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深藏在这个躯壳里的影子。
他凝视李林半晌。李森也夷然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也不闪躲。许久许久,杨凌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李森,以前可曾有人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李森痞赖相一收,肃然道:“大人,卑职如今只对您一人,坦荡我的胸怀”。
杨凌眉尖一挑,又缓缓敛下,徐徐道:“唔本官洗耳恭听”。
李森诚恳地道:“大人,我知道您选中我,就是因为我在军中没有什么派系,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升上来的,说不定紧要关头能起些作用,这才起用我来四川担当大任。卑职尝过种种受人排挤的滋味,难得大人您相中了我,这是卑职的幸运、卑职的机会。
常言说,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卑职腆颜说句让您笑话的话,从接到调令的那一天,卑职就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把这趟差使办好,得到您的赏识,从而拜到侯爷门下。当时命令下的急,卑职不能进京见您,所以来了四川后就先把谣造出去了。卑职就这么大点出息,对大人您,我是开门见山,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希望大人不要见怪”。
杨凌微微地笑了:“本官接到查证蜀王谋反事时,也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仓促间从兵部提供的地方大员中,选中了你来出任四川都指挥。呵呵,说实话,当初只是看中了你骁勇善战,而且在军中没有什么派系,不会左拐右绕的和四川的官儿们拉上关系,可以放心把这样重要的事透露给你”。
他吁了口气,坐直身子道:“有些事,看似偶然,其实只是没有人去细思其中的道理而已,就连本官也着相了。你在军中没有什么派系,如果没有些心计,只凭骁勇善战,军功累累,纵然升迁,又怎么可能当到都指挥使?识人难呐,李兄,你有什么见地就说出来吧”。
这一句‘李兄’,等于接受他了,李森听了目中喜色一闪,又恢复了那种纠纠武夫的形象,脸上带着几分杀气、几分彪悍。
他嘿嘿一笑道:“大人,心计谈不上,我那点心眼也就自保有余,从小书读的少,要在朝里跟那些大学士掉书袋子,我可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都指挥嘛,嘿嘿,是卑职捡来的,鲁军几大派系你争我夺,谁也不肯让对方的人坐上这个位置,结果就把我这个四六不靠的人给推上来了,唉!当也当的憋屈。可咱命好,要不咋能让您这贵人的一双慧眼就给叼上了呢?”
这个李森,说话油腔滑调,一身的痞气,确实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老兵油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居然摸爬滚打,混到了指挥使的位置上,虽说是军中派系为了搞平衡,如果他没点心眼,能抓住这个机会,借力打击,成就了自已?
一饮一啄,必有因果。李森如果没有点真本事和智慧,仅凭战功顶多混成中级军官,可他愣是在各派系的夹缝中升到了指挥使,这岂是他给人的外相感觉能办得到的?
不过他的心机和智慧,在未坐到这样的高位时,还能让他混的游刃有余。到了指挥使的位置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伴随着相应的权力,能给一部分人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些是明睁眼露作不得假的,也不是凭着心机就能含糊过去的。
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次两次当你犯混,次数多了还能糊谁?所以李森也就只能安心在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做一个傀儡,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的他,也就意识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是多么重要。可是想投靠个能依附的靠山,也得有门路才行,扛着礼物送不出去的人还少么?恰在此时,因为蜀王之事,自已给了他一个投效的机会,他除非安于现状,不想再有升迁,否则能不死死地抓住这个机会吗?
杨凌想通了这一点,也便相信了他的诚意,于是沉声说道:“本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肯接纳你,便希望你越有本事越好,绝不会嫉贤妒能,生怕你超过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