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言官眼热不已,天下的读书人也不服。要知道,官职再高,总是一时,可这谥号,可是千秋万载,永载青史的,那是对一个人一生的评价。
司马光、范仲淹做过宋朝的什么官儿,谁现在还记的清楚,谁还在乎?可你只要一提他谥号‘文正’,凡是读书人没有不肃然起敬的。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是为人臣者追求的最高目标,便宜不能都让他占了,于是文正谥号被众官员自动忽略,开始继续议下一个字。
谥号专用吉字共七十三字,文臣适用的吉字排行依次是正忠恭成、端恪襄顺等等,武将则是忠勇穆刚、德烈恭壮等字,位次定高了大家心里不平衡,定低了皇上不乐意,一个谥号说道大着呢,不好办呐。
刘瑾很无聊地看着这些掌管着江山社稷、亿兆百姓的大臣们为了一个破名号斤斤计较,寸步不让,在那儿引经据典地讲个不停。可这玩意儿学问太深,他也不懂,插不上嘴。
不但他插不上嘴,正德也听不懂,常常一个字拿出来,大家就能从三皇五帝开始讲起,讲的头头是道,然后说为什么用这个字行,用这个字不行,正德也觉的莫测高深,毕竟杨卿过世了,这是极为隆重的事,草率不得,所以他也不敢插嘴,由得群臣争执。
众大臣最后终于取得了妥协,用了两个既不算太高又不太低,各方都能接受的谥字,给这位刚刚出炉的威国公定下了谥号。当下翰林院掌院院士卢瑾满头大汗地上前拜道:“启奏皇上,臣等已给威国公定下了谥号”。
“喔?”心力憔悴,又被他们烦的昏昏欲睡的正德皇帝精神一振,马上坐直了身子:“快讲”。
“臣等,三公、六部、九卿及诸位才识渊博的翰林学士,经过仔细商议,依据威国公一生的彪炳伟功和他的品姓德行,在正忠恭成端、忠勇穆刚德这些适宜文谥武谥的吉字中,选取了最相宜的吉谥之字,最后一致决定:威国公杨凌的谥号为文成武德!”
“文成武德?准!”
京师西效杨家大院异常宏伟壮观:一道加高加厚两人多高的白色粉墙,严严实实地围住了府内的房子,大门门楣上悬挂的烫金大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
门旁两只高大威武的石狮,都显示着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曰里,进进出出的人总是昂首挺胸,白色粉墙里是一片欢乐的世界,仿佛整个高老庄的幸福和机运都钟萃于这里。现在,它却被一片浓重的悲哀笼罩着,到处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过早地降临。
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以往那四个写着“杨府”的大红灯笼,已经换成白绢制成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门前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招魂幡,被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
门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里供奉着一块朱红销金大字牌,上书“弘治十八年进士威国公杨”。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银山,一团团浓烟夹着火光,将黄白锡纸的灰烬送到空中,然后再飘落在四处。
三厂秘探如同游魂一般,在杨府四周打转儿,门前昂首挺胸,站着锦衣侍卫,也是人人冠上、腰间系着白绫。锦衣百户陶五按刀立在门前,抻着脖子往里边看,口水哗哗的。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一个俏也罢了,四个小姑娘,人人一身缟素,那叫一个美,嫩的象梨花带雨似的,一眼看下去,真是眼花缭乱呐。
“唉!可惜!造孽呀,这年轻轻儿的,尤其那个玉堂春,这往灵堂一走,简直就象是一轮明月,屋子里刷地一下就亮堂了,那感觉那感觉,让我亲一下,马上去死都成啊。可惜了的,除了一个是皇上的女人,另外三个都是国公爷的妻妾,就是成了小寡妇儿,我也沾不了一指头呀”。
陶五想到这里,沉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为威国公杨凌伤心惋惜呢。
焦芳敬献了挽联,面色阴沉地走出杨府,站在门口仰脸望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又过了三天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事实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消息了。再停灵四曰,威国公就要大出殡了,这棵刚刚茁壮成长起来的参天大树,就这么硬生生的折了。
“以后的政局,会怎么样呢?”他轻轻一叹,走下台阶正要走向自已的轿子,忽然两个人左右一夹,把他拦住了,焦芳抬头一看,是戴义和苗逵。
老哥俩满脸仓惶,扯着他的袖子道:“阁老,来来来,借一步说话”。
二人把他扯到背静处,只见牟斌和吴杰也赫然站在那儿,周围几个番子和锦衣卫逡巡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焦芳年近八旬,无论是心智还是从政经验,远甚于这些‘年轻人’,虽说满腹心事,倒比他们沉着。
他苦笑一声,团团作了一揖,淡淡地道:“人力难以回天,杨大人已去,大局一目了然,老夫垂垂老矣,也是追随杨大人最心诚的人,刘瑾容不下我,待为杨大人扶灵落柩之后,老夫就要上折请辞,告老还乡。各位自求多福吧”。
吴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忽地一把拉住焦芳,附耳低语了几句,焦芳两眼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脸皮子一阵突突,双手紧紧抓住吴杰的衣袖道:“你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吴杰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信是我们内厂的一个档头何思改派人飞速报过来的,他奉成二档头之命暗中保护杨大人,只是杨大人防务森严,他一直没有办法太靠近了,但是一直远远辍着,始终不失大人的消息,这消息问题是线索只有这一点,他正率人继续调查”。
“但有一线希望就好,有希望就有可能,我们就有机会!”焦芳老眼放光,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立即不见了。
戴义道:“可是刘瑾可不会等呀,今儿他就找了我,阴阳怪气的,已经把自已当成了我的主子,咱们硬抗着也不是事儿,如果他向皇上请旨,先夺了这权,安插了他的人,那”。
焦芳目光一闪,徐徐地道:“那么就得给他找点事做,让他顾不上咱们。如果吴大人所言是真,得到准信儿不过是这三两天的事了,想办法让刘公公忙活忙活不就行了?”
苗逵撸撸袖子,急道:“怎么做?焦阁老尽管说,咱家马上去干!”
他和刘瑾一向不对路子,自从靠了杨凌,和刘瑾更是路上见了彼此都不打声招呼,刘瑾大权独揽,又没了顾忌,他苗逵肯定被打发到冷宫扫落叶洗马桶去了,如何不急。
焦芳目光闪动地道:“这个真相未明,怎么能和刘瑾闹翻了呢?全都回去,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没有准确消息之前,你们就做一块石头,不言不动不听不闻,至于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