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税吏头目墨单九一行人兴高彩烈地将主子迎进城来,马鞭子毫不客气地抽在惊慌逃窜的百姓身上,所过之处一片萧条,寒风瑟瑟,这个冬天好象更冷了。
墨单九得意洋洋地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骡子,对张剥皮大声道:“公公,您来的正好,固安的刁民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个个有税不交,固安推官华钰也为他们撑腰,小的人微言轻,公公不在,小的还真镇不住场面”。
张忠坐在车内,轿帘掀起,满脸杀气地看着萧杀的街市,冷笑一声道:“华钰?华钰算个屁。先到税吏署,着固安县乔语树马上来见我!”
税吏署,固安县令乔语树毕恭毕敬地立在堂下,由于是一溜小跑进的税署,一身的肥肉还在颤巍巍地抖着,嘴里呼呼地喘出一团团白雾。他擦擦额头和下巴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地道:“卑职迎候来迟,还望张公公恕罪”。
“哼哼”,张忠冷笑一声,袍袖一拂,斥道:“迎不迎的倒没什么,我来问你,乔大人治理固安有两年多了吧?”
乔语树陪着笑脸道:“是是是,公公好记住,下官是弘治十八年六月上任的”。
张忠把脸一板,说道:“这也快三年了,你为官一任,治理一方,政绩一无可取,朝廷如今对官吏随时可以考核,这个你知道吧?”
“是是是,下官知道”,乔语树慌了,只知俯首称是,慑于张忠威风,竟不敢抬头看他。
“刘公公去年就下了令,各地镇守职司一如当地最高布政官员,所以本镇守不但有权辖制你,而且对你碌碌无为、政绩不显的事,可以上奏折弹劾的,你知道吗?”
“是是是,下官知道!”
“咱家接了刘公公令旨,皇上仁孝,要为太皇太后建玄明宫,尚缺白银十万两。刘公公把这差使交给了咱,交给了霸州,是对咱家的信任、是霸州地方的荣光,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那就是对皇上不敬、对刘公公不敬,咱家面上不好看,霸州的官员也显得无能,你知不知道?”
“是是是,下官知道!”
“砰!”一方砚台在乔语树脚下砸得粉碎,墨汁溅的靴子和袍襟上都是。
张忠双眉倒立,厉声大喝:“你知道个屁!现在固安就是办事最不力的地方,你身为霸州父母官,纵容华钰偏袒刁民贱户,抗拒纳税,咱家要弹劾你,让你丢官罢职、让你去坐大狱,你知道吗?”
“是是是,下官知”,乔语树听到这儿忽地醒过味儿来,立即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嚎叫道:“啊!嗷~~啊!公公,下官知罪”。
张忠被他杀猪似的嚎叫吓了一跳:我就是吓吓你,你叫得那么难听干什么?
他哪知道乔语树听说要罢他的官,一下子跪急了,加上他苦读二十多年,眼神不好,这一跪一不小心膝盖正好重重地跪在摔碎的砚台上,钻心的疼啊。
乔语树是个尸位素餐、庸碌无为的官儿,政绩谈不上,不过倒也不贪,每天就守着县衙那一亩三分地,谁下命令他都没意见,只要官比他大他就不反对,对于张忠的政令从来不拖后腿。
所以张忠其实对这个乔县令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找个志向相投的贪官污吏来守固安,自已的手指缝儿就得松一松,漏点油水给他,这位乔语树先生是县衙门里泥雕木塑的一个摆设,有等于没有,不算讨人嫌。
张忠瞪了跪在那儿呲牙咧嘴的乔知县一眼,说道:“你是一县的父母官,为什么放任华钰屡次三番与咱家为难?有这个东西在那儿阻挠,固安的刁民都不纳税了,那朝廷怎么办?你这个县令怎么当的?”
乔语树苦着脸道:“公公,下官才调来固安两年,华钰都在这儿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啦,光是现在的职务就做了整整十年,同僚好友遍布上下,乔推官没有丝毫把柄落在下官手里,下官想管也管不了他呀”。
张忠不屑地道:“真是一个废物!就知道你无能,所以咱家亲自来固安坐镇,替你管管这固安县。刁民必须惩治,税赋必须收齐。看看你那副德姓,脑满肠肥,跟头猪似的,纯粹是泔水吃多了,从今天起你给咱家跑勤快点儿,率领县治人员,配合税吏署在固安全境开始收税!”
“是是是,下官明白!”
“你”,碰到这么个只会应是的废物,张忠也没辙了:“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用车拉也得十几车呐,你有把握在一个半月内之内收得上来吗?”
“是是是,下官呃,请公公指教”,乔语树忍着膝下的疼痛,擦了把冷汗,总算换了套词。
张忠没脾气了,只好无奈地道:“市税,要加倍征收,敢予抗税不交的,一律抓进大牢!商贾、小贩、行商,统统不要放过。此外,可以再征收进城税、出城税、沙市税、团民镇税、劳役税、兵役税、马桶车进城税、子民为太皇太后盖玄明宫嘛,天经地义,再加个行孝税”。
乔语树听的晕头转向,只顾点头应是,张忠一口气儿说完了,摆手道:“下去吧,本镇守亲自在此坐镇,这些税赋立刻施行,务必在一个半月内收足,上呈京师”。
乔语树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墨单九心有不甘地道:“公公,把乔语树那头肥猪叫来责骂一顿就算啦?那个姓华的,根本不把公公您放在眼里,可不能轻饶了他”。
张忠阴阴一笑,说道:“敢和咱家作对,当然不能轻饶了他,上奏折请刘公公罢他的职?哼哼!那太便宜他了,这个姓华的,咱家要好好整治一番,杀一儆百,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和我作对!”
他招了招手,墨单九立即凑过耳朵听张忠嘱咐一番,然后满脸谄笑地道:“哈哈哈哈,公公神机妙算呐,高!实在是高!卑职马上去办!”
推官掌一府刑名,赞计典,顺天府的推官为从六品,其余各地的推官为正七品,其职务相当于现在的法院院长、刑警队长兼审计局长。
其实以一个小小的县来说,设立巡检司,由县主簿负责就可以了,不需要设立推官,这是相对的大城或者州府才设立的官员。可是霸州由于治安较差,所以几个县都设了推官以加强地方治安。
华钰名义上归乔知县管理,可是品级不比他低,资历又比他老,乔语树当然拿他没办法。此刻,推官华大人正坐在堂上紧蹙双眉听着几个乡绅、百姓的哭诉。
张忠到了固安,税吏们声威顿壮,再加上乔知县为虎作怅,固安处处都是横政暴敛的税吏身影。张忠本来就打算用挖金矿的名义把霸州各处所有的富绅敲诈一遍,刘瑾要他搜罗银子建玄明宫的命令传到后,张忠更是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