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条山生死存亡的一战,奠定了赵疯子的领导地位,包括响马盗内部许多首领,现在都对他信服有加。邢老虎过河之后病情加重,只能坐车而行,加上他的主力几乎被消灭殆尽,这支队伍实际已经掌握在赵燧手中。
战火硝烟,在河南重新燃起。
九月初三,杨凌率许泰、江彬所部官兵渡河到了洛阳,洛阳知府江横溢眼巴巴地盼来了援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带领满城士绅接迎,把杨凌请进城中。
江横溢兴冲冲地道:“国公爷,您可算来了,河南被白衣军闹了一通这才刚走,响马盗又闯了进来,百姓人心不安呐。赵疯子猖狂至极,也只有国公爷您,才令他们吃了大败仗,您来了,百姓们就有了盼头了”。
杨凌淡淡一笑,没有理会这些马屁,只是问道:“江知府,响马纵横,最忌制造大量流民为其裹挟,你虽是文官,但是政才是战的根本,所以你的任务也是最艰巨的。替天行道不是喊出来的,所谓的义军也不是自已能封的。”
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员、将领和富绅们,说道:“若论优势,朝廷的优势反而不是集中在军队战力上,卫所虽经整顿,战力仍然不高这是事实,朝廷独有的犀利巨炮面对着流动极快的悍匪,用处又不大。至于说到弓箭刀矛,官兵有,百姓也有。
白衣匪在河北、山东为什么一呼百应,那么多人追随?因为贫苦百姓多,豪绅财主压榨的太狠了,匪乱之后又没有及时安抚,百姓们活不下去。”
杨凌到了这个时代,亲眼目睹所发生的一切,才知道什么起义都是后来人给的评价,如果以为冠以起义二字,就以为百姓们是绝对拥护、就跟着抛头颅、洒热血,完全不过是唯心之论。
说到底,百姓是为了活着,你得有明确的政治纲领,能够让百姓信服才行,而白衣军响马盗欠缺的就是这一点,得意于几次军事上的胜利,根本决定不了最终的成败。老百姓只看现实,你对他有好处,他就拥护你,对他没好处,他就反对你,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山东剿匪刚刚告一段落,杨凌立刻在政策朝纲上发起攻势,促请皇帝进行改革,种种安民策略起了效果,流民得到安置,百姓有了希望,白衣军下江南后不但再没有一呼百应迅速壮大的机会,反而处处碰壁,与其说是官兵在军事上取得的成功,不如说是政治上产生的强大效果。
何况正统观念深入民心,大明还远没到丧失民心的地步。在这个封建时代,正统,在武装斗争的时候,绝对可以产生强大的物质力量,后世认为的起义英雄,在当时大多数百姓眼中不过流贼罢了,赵燧军还是名气比较好的,一入河南引起的百姓恐慌,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杨凌道:“百姓们是最容易知足的人,他们要生儿育女、要穿衣吃饭,有了这些,就不肯去造反,河南地方也是比较穷困的,这几年又连着发生天灾,你们做为一方父母、做为地方士绅,要关爱百姓,积极响应朝廷新政,那么赵燧此来,不过如流星一闪,是根本燃不起燎原之火的”。
“是是是,国公爷说的是,本地士绅都是爱护百姓的,焦阁老向皇上恳请,免了河南三年赋税,这次白衣匪、响马盗在河北、山东闹的天翻地覆,屡次杀入河南,百姓们始终没有跟着造反,全是因为感念朝廷恩德呀。”江知府连忙陪笑道。
杨凌一呆,想起焦芳用知了、蝎子等所谓河南三宝向皇上进谏的事了,难怪这次白衣军闹的这么凶,河南跟着造反的人几乎没有,想不到焦芳为家乡父老办了件好事,竟然还有这般效果。
在座的官员士绅听了江知府的话深受触动,洛阳通判史禅天赞道:“国公爷文抚武剿,刚柔并济,相信歼灭流贼指曰可待。可笑赵疯子狂妄至极,过洛阳而不敢攻,却在城外白马寺留诗自赞,明明是自山西亡命逃来,偏以英雄自诩,沾沾自喜,可笑之极。”
杨凌一听,好奇道:“喔?赵疯子在白马寺留诗自赞?他说了甚么?”
史通判自知失言,急忙望向江知府,江知府忙掩饰笑道:“呵呵,不过是贼奠狂妄之语罢了,国公何必理会”。
杨凌目注江知府,笑道:“既知是无稽之语,何妨说来博大家一笑?”
江知府尴尬至极,犹豫片刻才狠狠瞪了史通判一眼,吃吃说道:“赵疯子绕城而过时,于白马寺暂歇,曾在粉墙上题诗一首,诗中言道言道‘几回月下敲金镫,多少英雄丧胆寒。纵横[***]谁敢捕?平欺敌将虎擒羊!’”
他说完了大气都不敢喘,自来官吏最重名望,最在乎名声,给严守不出的敌军守将送套女人衣服就激得他不顾敌情领兵出战,在现代纯属笑话,在那时很多场合却能奏效,诸葛亮骂死王郎,怒的也不过是名罢了。
杨凌少年得志,贵为国公,又屡战屡胜,现在被一介流寇如此嘲讽,他还不勃然大怒?众人都战战兢兢,防备雄狮怒吼,不料杨凌听了面色无异,他重又念了一遍,竟欣然笑道:“赵疯子武略出众,文才也极不错,作得一首好诗”。
他目光一转,瞧见众人面色有异,这才回过味儿来,“虎擒羊,虎擒杨,哈哈,他这头猛虎还要反过来擒我杨凌不成?”
江知府见他毫无愠色,这才放下心来,陪笑道:“国公大度,赵疯子的疯言疯语,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江彬嘿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纵横[***]谁敢捕?我家将军本姓杨。这个赵疯子,某家早晚扒了他的皮”。
这边正说着,伍汉超急急走进来,贴着杨陵耳朵低语几句,杨凌笑笑道:“本国公刚到河南,还需了解响马盗具体动向,才能决定行止。军务繁忙,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诸位这就请回吧”。
江知府忙起身道:“国公为国艹劳,现如今兵至洛阳,洛阳官员士绅备了几桌酒宴为国公接风洗尘,是否”。
“不必了,河南地方被流匪祸乱,还需地方官员、士绅通力合作,把地方稳定下来、把民心稳定下来。这样事情做好,就是对本国公最大的欢迎,现在确有重要军务处理,江知府的好意,本国公心领了”。
江知府见状,只好领着一众官员士绅告辞离去。杨凌把他们送出大厅,自带着伍汉超赶回书房,问道:“焦阁老送来的急信?”
伍汉超从袖中掏出封信道:“是,送信人还在门房,不过卑职问过了,他只是负责送信,内中详情一无所知”。
杨凌点点头,急忙拆开书信一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伍汉超察言观色,悄声问道:“国公,京里出了什么大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