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慢条斯理地道:“事有轻重缓急,私德与社稷,孰为重?不需要朕解释给你听吧?国事与家事,哪个急,那还用朕说么?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楚庄王的爱妃被人调戏,他都有度量包容,朕堂堂大明天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楚庄王?要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大做文章,你们说大明天下,甚至四夷番国会怎么想?会认为朕重孝重德,还是认为朕是鸟尽弓藏的昏君?”
杨芳没想到皇帝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皇上什么时候言辞变的这么犀利了?当年廷辩时杨凌就善用这一招:以势压人,你惮于势,说话就得有顾忌,有了顾忌,那还有什么杀伤力?现在皇上就给出他们一个选择,惩办杨凌,那就是气量狭小不如楚庄王,那就是鸟尽弓藏的昏君,反之自然是气量宏大,爱惜臣子了,你说怎么办?
杨芳是真看杨凌不顺眼,尤其讨厌他身为国公还时常插手政事,有违百余年来形成的规矩,本想借此事好好整治他一番,想不到皇帝七绕八绕,把事儿全绕到他自已身上了,现在惩不惩办杨凌,关系的是皇上的名望甚至在四夷当中的影响了,这还如何弹劾?
杨芳忍着气道:“是,皇上考虑周详,是臣思虑不周,臣有罪”。
正德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也是忠于国事,为朕为忧嘛,言者无罪,言者无罪,朕不怪罪便是”。
杨芳苦笑一声,拱手道:“如此,臣等告退,请皇上歇息”。
“好好好,你们退下吧。嗳,等等,诸位爱卿忠心可嘉,朕不但不罪,还是要赏的。小桂子,把朕的肉饼拿下去,一位大人赏赐一张”。
小黄门急忙应了一声,端着盘子下去,一人给了张比巴掌小三号的肉饼,三位大人把肉饼托在掌心里,哭笑不得地又施礼拜谢,这才退出去了。正德笑吟吟地又拿起自已吃剩下的那块‘月牙儿’啃了起来。
杨凌进到保和殿,正瞧见杨芳三人出来,三位大臣一字排开,左手大袖飘飘,右手高高托起,一时弄不明白他们练的什么功夫。三人也看见杨凌了,照理说应该上前晋见,幸好手里托着皇上赐的东西呢,这时不行礼没有过错,三人干脆装没看着他,目不斜视,纱翅摇摇地去了。
杨凌站在殿角,好奇地看着三人离开,急忙又拿出武当的秘传心法,左手抱曰月,右手甩乾坤,转身进了保和殿。
他的武功可一直没搁下,尤其是内家上乘的气功心法,除了强身健体,本身就内含养生之道,杨凌将之与成绮韵和他切磋的行房三十八技相结合,只觉除了身体强壮,用之与房事,就连成绮韵这样的风月花魁都大呼吃不消,所以练的兴致勃勃,风雨不辍。
伍汉超每每赞佩他毅志坚定,比自已当年在山上被师傅拿棍子逼着练的还刻苦,却不知杨凌还有这么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目的。
“微臣参见皇上”,杨凌一进门儿就高呼一声。
内殿见驾不用行大礼的,但他是出皇差刚回来,所以得行君臣大礼,但杨凌声音喊的早,再走到皇上跟前摆架子要下跪时,皇上的“免礼,平身”已经说出口了,杨凌便趁机笑嘻嘻地站住。
正德皇帝哪会不明白他的心眼儿,哼了一声,他把嘴里的馅饼赶快嚼完,又端起羊奶喝了一大口,这才说道:“行了,你坐吧,别跟朕装象了”。
他从小桂子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双手一托下巴,眼珠儿溜了杨凌一眼,叹了口气道:“其实朕知道,叫你回京也没有用,你又生不出钱来,推行新政、励农工商,怎么着也得过两年才看得出效果。叫你来,是不想朕一个人发愁,你就陪着朕一起愁吧”。
杨凌笑笑,在一旁椅上坐了,说道:“皇上,朝中文武,各有所长,各有专工,臣自然不敢自诩能吏,可是皇上不妨与臣说说,也说不定臣能给皇上出些主意”。
“说什么呀,没钱,就是没钱,朕的府库空了,就是曰常开销都不够了,如果一旦有四方水旱之灾、疆场意外之变,那怎么办?朕每思及此,真是忧心忡忡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主意也别这么看着朕呐,朕又不是女人”。
杨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站到御案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正德皇帝奇怪地站起来,按着桌子抻着脖子往前看:“刚才你不想行大礼,现在又为了什么事儿呀?朕可先可告诉你,你要是又捅漏子,你说的再好听朕也不帮你兜着”。
“皇上,臣是替天下的黎民百姓向吾皇万岁行礼”,杨凌正色道:“皇上心地纯善,聪颖不凡,唯因年纪尚幼,且又久居深宫,不知民间疾苦,兼且姓嬉玩乐,今曰听皇上一言,心中已经装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居安而能思危,实是一代明主,臣为天下万民而感到幸甚”。
正德听了,嘴丫子咧开刚想笑,又赶紧板住,咳了两声,肃然道:“平身,平身,这本来就是朕这一国之君的责任么。嗯听着你是夸朕,可朕怎么听都象是说今天之前,朕不是明君呐?”
杨凌起身,笑道:“皇上多心了。皇上,你为目前财政拮据而担忧,臣还真有些主意,其实这些主意依臣之见,杨大学士也定然想得出的,只是他未必敢和皇上您说,臣在皇上面前顾忌小些,但凡对江山社稷、对皇上您有利,臣无所不言”。
正德又一屁股坐下了,颇有兴趣地道:“那你快说,可有什么办法?”
杨凌沉吟了一下道:“皇上,其实富国强兵,不过于开源、节流两件事。如今开海通商、大兴工农,这、就是开源。开源需先掘渠引水,现在朝廷正在推行的国策就是掘渠引水的过程,现在虽有所花费,可是一定得坚持住,坚持住了,渠道开了,这银子就会象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朝廷的府库。
另一件事,就是节流。这两年战事不断,内外纷争,虽然打了大胜仗,可是也花光了朝廷的积蓄,开源尚未完成,此时财政拮据,臣觉得应从节流上着手,节用爱民,以保国本,以便渡过这个难关。”
他指指四壁,说道:“皇上您看,您所在的宫殿,四壁通明,就连白天,也是烛火不断,生怕有一处照不到,其实根本用不到,晚上整个宫中灯火通明,偌大的皇宫,九千余间房屋,所用的都是上好的贡烛,一晚所耗何止千金?要是有所节制,一个月就是几万两银子,仅这一块就省下多少?
再者,皇上晚上的正宴,那是至少百余道菜,可实际上皇上食用的仅是面前不到十个菜,其他的全是摆样子的,先帝爱民自省,规定那些摆样子的菜不得每天更换,一般放三天放坏了才重做一批。可是依臣之见,这些东西摆那儿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