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车轮吱呀吱呀地响着,林中忽然惊起一片飞鸟,仪仗侍卫官是个锦衣千户,他不以为然地往密林望了一眼,以为是车驾经过惊起的鸟雀。但是他的目光还未收回来,忽地发现密林中有隐隐的闪光,千户不禁吃了一惊,猛地勒马喝道:“且信,林中”。
“嗖!”一枝蓝汪汪的狼牙箭钉进了他的咽喉,紧接着密林中射出无数利箭,箭矢入体,人喊马嘶,密如飞蝗的箭矢也不知有多少,五百人的队伍困在狭窄的山涧中成了活靶子。密林中的人始终不曾露面,箭矢飞射,马上的骑士纷纷落地。
赖太监听见惊叫惨呼,不禁惊慌地拉开轿帘儿钻了出来,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山”。
“噗噗噗噗”,四枝利箭齐刷刷地射进他的身体,赖太监连惨呼都没发出来,摇晃了一下就一头栽到地上。不断惨呼落马的骑士惊扰了马匹,他乘坐的车轿两匹拉车的马惊慌地向前迈动起来,木制车轮辗在他臃肿的躯体上,拖拉着驶不过去,而他的腰腹已被裹了铁皮的车轮辗的肠穿肚烂。
山林中重归于一片寂静,山道上到处都是射满了箭矢的尸体,就连车蓬上都象刺猥似的钉满了箭枝。过了片刻,从林中钻出一些青巾蒙面的汉子,手执手刃,开始冷酷无情地解决那些还没有咽气的官兵。
崔驸马躲在车子里,脸色惨白,牙齿捉对儿打架,有两枝利箭穿透了车棚,闪着幽蓝的锋利箭头就在他的面前,骇得他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刷”,轿帘儿拉开了,一个魁梧的青衣蒙面人站在轿口瞪着他,崔驸马瑟缩了一下,使劲儿地往座位里靠。
那青衣蒙面人一双精光闪烁的大眼眯了起来,冷冷地道:“圣旨呢?拿过来!”
崔驸马看了看摆在自已座位上的那个黄绫包裹,颤抖着双手想去捡起来。青衣人不耐烦地出刀,刷地一挑,刀尖钩住包裹,将它提了出去。崔驸马惊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驸马,你们要钱可以赎人,别别杀我”。
青衣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在车辕上大模大样地打开包裹,撕开封条,取出圣旨看了看,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收了圣旨转身就走,随即就有两个青衣人一跃上车,车厢中传出一声惊叫,只看到两个青衣人不断地挥刀,车厢剧烈地摇晃着,当他们跃下车子的时候,淋淋漓漓的鲜血已经从车底板缝里滴了出来。
“把圣旨带走,马上请本教的高明匠师依计进行篡改,然后快马送回江西,朝廷发现驸马遇刺圣旨被抢,说不定会派军驿先行派人前往南昌,所以一定要抢在朝廷前面。”领头的青衣人边走边道。
“坛主放心,宁王例次进贡方物时,借机在沿途设下了健步快马,十二曰内就能把京中消息快速传报江西,比军驿还快,我叫人改完了立即通过这些秘密谍报传送江西”。
“好!”头领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脚步,前边小路旁枯黄的草地上站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领着一个小孙女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瞧那粗鄙的衣袍和胳膊上挎着的筐子,应该是进城刚回来的山民。
他们显然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但是已经来不及调头逃跑了。青衣头领笑了笑,径从这对祖孙面前走了过去,心惊胆战的老头儿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跪下叩谢饶命的‘大王’,一柄雪亮的钢刀扬起,随在青衣头领身后的手下动手了。
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人将沾血的钢刀在死尸身上蹭了蹭,急步追了上来。山道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无主的马匹无聊地嘶鸣着在山道上随意地走动。赖太监的身子已经整个卷进了车底,衣袍缠进了车轮,徒劳的骡马仍然不断地辗动着,辗的一地血肉模糊江西宁王府。
宁王设立的健步快骑果然神速,劫下的圣旨已经摆到了他的案头。宁王爷方面大耳、五络黑髯,显得相貌堂堂,十分威武,光看形象,可比那位有贤帝之称的体虚胖子弘治皇帝英俊多了。
他穿着一件紫绸团花的家常便服,就着烛火慢慢展开圣旨,上边是正德皇帝训斥他逾制王侯,图谋不轨的话,最后是命令崔驸马和赖太监携锦衣卫押解他进京问罪,待查明地方官员弹劾的诸罪之后再予严惩的话。
宁王的双手发起抖来,自家事自已知,现在地方官员弹劾的只是他横行不法、飞扬跋扈,多有不敬君王、狂妄自大的行为,可是如果真的把他捕进京,派厂卫严查的话,蓄积力量准备造反的事十有八九要被查出来,到那时就算不砍头也是终身圈禁、生不如死了。
“弥勒邪教真是害人不浅,他们造反为了制造声势居然拉本王下水!”宁王愤怒地一捶桌子,大法师李自然前几天分析朝廷的局势后,曾劝他立即起兵,可是宁王畏于周边诸府道的重要将领由于剿灭白衣匪时全换成了杨凌的得力人手,而杨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已尊崇至极,根本不可能为他收买,必是小正德的坚定支持者,所以犹豫再三,迟迟不敢发动。
想不到弥勒教又造起反来,还造谣生事拖他下水,如今是想不反都不成了。一想到造反,宁王不禁发起呆来,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到处招揽人马、勾结蛮族土司,在军中安插亡命亲信,意图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心思已经不止一年了,这样的准备也不只一年了,可是现在事到临头不得不反了,却茫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怔了半晌,宁王才高声喝道:“来人,马上把刘先生、李先生和大法师请来,快快,本王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书房门口恭候的内管家急忙答应一声跑了出去。宁王很懂得礼贤下士,他口中的刘先生李先生是他诩为左膀右臂的得力智囊。李先生名叫李士实,家境豪绰,是南昌第一富绅人家,此人是成化二年的进士,曾官至右都御史,在朝廷内争中败下阵来,被迫致仕,因此对朝廷怀恨在心。
象他这种人世代豪门,荣华富贵从小就享用不尽,唯一追求的就是留名千古了,朝廷既然不能满足他,而宁王又野心勃勃,李士实便想做一个开国元勋,于是死心踏地的为宁王所有,成了他的幕僚。
刘养正是一个举人,在南昌素有名望,也被宁王重金招至麾下,成为他的幕僚。三人得知宁王急召,除了大法师李自然,其余两人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个人急急来到宁王书府,宁王一见他们开口便道:“两位先生,李大法师,大事不好了,皇上已经听到了本王蓄兵谋反的风声,下了旨意,要拿我进京问罪,如今是钢刀加颈,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李士实大吃一惊:“王爷这消息从哪里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