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力格图惨淡一笑,却没有说话,他提起一柄木铲,脚步沉重地出了帐蓬。
伯颜猛可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可是眉头只是稍稍一紧,想及眼前的形势,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发作脾气,自已又盛了一大碗热汤,盘膝坐在那儿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
天色近暮了,金黄的阳光斜照入帐内,卓力格图走回来了。
伯颜猛可满头大汗地萎缩在地上,宽厚的肩膀死死地顶着地面,面前呕吐了一片肮脏物,可他捂着肚子,身子抽搐着却挣扎不起来。看到卓力格图进来,伯颜猛可眼睛一亮,颤声道:“快,快救我,我肚子不舒服”。
这句话说出来,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的肌肉已经不受控制了,眼角突突地跳着,手脚也在发抖。
“不会舒服的。伟大的可汗也是血肉之躯,这小小的剧毒蘑菇能毒死我们这些卑微的牧人,当然也能毒死你”,卓力格图把木铲往旁边一顿,冷冷地说道。
“你你”,伯颜猛可痉挛着,流着口水,颤抖的手指着卓力格图,呵呵地笑起来。他并不想发笑,那笑声听着有些陌生,他并不知道那就毒蘑菇的作用。虽然从小生长在草原上,但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对这种小小的植物,他的知识依然有限。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道彩虹,攸然闪现,眼前卓力格图的身影模糊起来,伯颜猛可想猛扑上去,可是他已经觉得喘不上气来,那双手从破毡间摸到地上,紧紧地抓住了两把泥土。
“还要做可汗吗?还要指使我们为了你的所谓英雄志向而去拼命吗?”卓力格图眼中喷着火,一边把一条绳索套在他的脚上:“我们只想好好地活着”。
他扭头抓起木铲,拖曳着伯颜猛可的身子向外走去:“我们的草原被毁了,我们的部落被灭了,你还要打着更多部落的主意,要等那些小孩子们长大,把他们再送上战场,毁了他们的家、杀了他们的妻儿吗?”
伯颜猛可被拖拉着,嘴里还是抑止不住地嗬嗬发笑,他的眼前已经只露下一大片五彩斑斓的颜色,不断变幻闪烁着各种奇妙的图案,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卓力格图的声音,依稀听见的,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蹄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和敌人濒死时发出的惨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远时近,时有时无当他被拖进一个挖好的人形大坑时,伯颜猛可重重地摔进去,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张开的大嘴里发出极其畅快的笑声,浑然不知死亡将近。
“大可汗!带着你的贪婪和掠夺、带着你的战争,下地狱吧!”
卓力格图说完,狠狠铲起一锹泥土扬了下去。
当一大锹泥土灌进他的嘴里时,笑声在一阵呛咳中渐渐消失了。
杨凌的大军和朵颜卫、白衣军胜利班师了。
鞑靼部彻底溃败,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朵颜卫可以轻易地接收他们的领地。当然,这份战利品也分括白衣军的分享。瓦剌部元气大伤,局缩于西北一隅,在这场争霸战中,已经彻底丧失了分一杯羹的资格,甚至连固有的领地都无法继续稳妥控制了。
唯一的遗憾时,没有抓住伯颜猛可,这头歼诈凶狠的草原之狼失踪了。即便在户藉制度建全的中原,要搜寻一个隐姓埋名的钦犯也难如登天,何况是在这大草原上。不过只要白衣军和朵颜卫顺利接收鞑靼部落,那么即便他还活着,也无能为力了,搜捕行动仍在继续。
捷报早已飞呈大明京师和银琦女王府。许泰和杨凌短暂的汇合之后,也先行一步,班师回朝了。
大军经过一片山峦,即将进入朵颜卫的领地。成绮韵趁着杨凌忙于这些繁杂事务,和她的同谋者们经过磋商计议,决定就在这里和他摊牌。
因为下一步就要‘对付’银琦女王,把她完全掌控于手,以便增加和朝廷谈判的资本,而‘对付’她的人,除了杨凌还能是谁?现在是不摊牌也得摊牌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紧张,偌大的军帐内只有两个人,杨凌、成绮韵。
她的计划还没有说完,一个耳光就掴在了脸上:“跪下!”
成绮韵一呆,娇嫩的玉颊上红了一片,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脸上热辣辣的,但是当她看到杨凌铁青的脸色和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眼神,饶是算无疑策的成绮韵,也心惊心慌了。
那双凌厉的眼神轻轻从她身上扫过,是那么陌生。成绮韵也曾设想过杨凌一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如何愤怒,甚至从不动手打女人的他会把自已绑起来抽个遍体鳞伤,或者杀了她,这些她都不怕。
为自已所爱的人无悔地付出,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她就含笑九泉了。
然而杨凌那眼神,却让她无限惶恐,她愿意为了杨凌去死,为了他去做任何事,可她不想即便死掉,杨凌还这么恨着她,对她不再有丝毫情意。成绮韵真的怕了,她怕失去他,失去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资格。
若是从此被他如此看待,那她即便身陷十八层血池地狱,也犹如在地底之下又沉沦了两层,她的心灵将永陷煎熬。
两行清泪缓缓坠落,成绮韵重重地跪在地毡上。
“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杨凌双目喷火,平曰里的温文尔雅全然不见了,他铁青着脸色指着成绮韵的鼻尖道:“我就觉着有些诡异,可我实在太信任你了,居然没有想到你的种种所为是打着这种主意。
好!好啊!让于永发展夷州无主之地,于海线上贯通南北,你在辽东开工厂、建武器,募雇佣兵、又蛊惑莺儿与你合谋,将白衣军变成了你们的私军,原来竟是打的这般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杨凌一介布衣,蒙两代帝王重用。杨家有今曰之荣耀,来自于谁?当今天子天姓淳良,待我杨凌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你如此诡谲手段,处处算计,妇人之见!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
“什么是忠?什么是义?我是个女人,只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说到治国平天下,历代以来有哪个讲究忠义仁礼的儒生有所创建?乱世为虎作伥、盛世锦上添花,如此而已!那些真正有所作为的人,都是披着儒家袍子却自行其是的人,治天下靠的从来不是礼义廉耻。”
雪亮的剑锋指到了成绮韵的咽候上,剑锋颤抖,显然杨凌心中已是怒极。成绮韵夷然不惧,她挺了挺胸,紧盯着杨凌道:“我听过大人的计划,恩威并施、宽猛相济以融蒙古,威之以武、同之以利、化之以文,彼此化为一家,继而北向拓土开疆,强我大明。果宏图大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