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作者:灰熊猫

    得知顺军已经逼近居庸关,守将唐通觉得凭借自己手下的兵马决计无法抵抗,对左右叹道:“外有战兵,内方敢坚壁。如此朝廷已经无兵,困守愁城终归是死路一条。”

    见周围的部下们不少嘴唇都微微抖动,唐通抢在他们之前叫道:“吾非不知大明亡无日矣,然吾家世代将门……”虽然唐通很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为大明出死力一战:“此战凶多吉少,不,是有凶无吉,诸君如放不下家中老小,可自行离去。”

    军心既散,唐通知道居庸关也坚守不了几天,便带着那些明知前途未卜仍愿意跟着他的亲信离开居庸关向京师进:“国破家亡之际,战死在帝城门前,也不枉我唐家数百年将种了。”

    唐通统帅着最后几千手下抵达京师后,傍晚便有太监赶到营中,大叫道:“有恩旨下!”

    “听说大将离京出战的时候,皇上会兰台召见、会赐宴勉励,甚至亲自登城楼送行。”唐通连忙去迎接天使,心里想着:“这些殊荣从来都只是听说,可从来没有轮到过我家头上,也罢,总算是我家为朱家尽忠数百年,有始有终,虽然迟了些,但最后还是没有少了我家的这一份。”

    现在支撑唐通为大明效力到底的,只有家族的荣誉而已。

    “唐通忠以爱君……”圣旨上表示对唐通前来勤王很满意,崇祯皇帝为此非常欣喜,所以:“赏唐通白银三十两。”

    “臣,叩谢天恩。”

    接着又是一队人马鱼贯入营,为之人锦衣玉带,乃是一个御马监太监,是崇祯皇帝派来的监军使者。

    “末将拜见大使。”

    大使后面的从人,捧着一个用黄稠包裹的锦盒,唐通怔怔地看着那个锦盒,知道这是赐给监军使者的信物:里面会有一张明明白白将自己姓名写在上面的圣旨,监军使者有权将其请出来,把自己当众杀头。

    监军使者被手下安排去休息了,唐通仍站在接旨时摆下的香台前,刚才为迎接天使而点燃的香已经在寒风中熄灭了。

    “某家世代为大明守卫边关,族中殉国者不可计数,”几个亲信来报告已经把朝廷使者安排妥当后,听到唐通突然出声道:“今日某意欲为天子尽忠,将一腔忠血播洒在帝城国门之前,可没有召见、没有赐宴……只有一封要杀我头的圣旨,还有这三十两银子。”唐通手一松,刚刚接下的那张赐银三十两的恩旨就飘落到地上。

    “回居庸关!”轻飘飘的那张恩旨落地,唐通再也没有把它捡拾起来的意思,他大声喝道:“全军拔营,兼程返回居庸关!”

    “大帅,我们回去干什么?”居庸关军心已散,好多兵马已经在唐通离开后前去投降李自成,留在关中的兵马也只是单纯等着李自成赶到好向顺军投降罢了。

    “回去投降顺王!”

    ……

    唐通反出京师,崇祯皇帝当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光对于边兵,对禁卫军崇祯也已经失去了控制力,逃到保定的大学士李建泰既不南下抵抗刘芳亮,也不返回京师勤王。崇祯几番责问后,李建泰躲在保定上表朝廷:“臣愿奉皇太子前往南京。”

    看到这份奏章,崇祯气得差点一脚把御案踢翻,现在要考虑的是皇帝的安危!不是皇太子的。

    崇祯皇帝计划让太子留守北京,自己前往南京设法重振旗鼓,可是又担心万一太子成功守住京师,自己就成了唐明皇,会被架空为太上皇;放儿子去南京也有类似的问题,而且风险更大,所以崇祯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太子紧紧留在自己身边,以免给他抢班夺权的机会。

    现在看起来,守住京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崇祯皇帝再次考虑南遁,不过逃难需要一支可靠的军队,保证不会把他出卖给顺军的军队。

    就李建泰的禁卫军的表现来看,崇祯觉得对方很难担负起这样的重任,京营虽然全在皇亲国戚的控制中,不过锦衣卫密报说统帅京营的那群本家们,也在秘密商议投降李自成。虽然此事不知真假,但这样的风声就足以动摇崇祯皇帝在京营保卫下离开京师的决心。

    昨天又有噩耗传来,继唐通在居庸关投降李自成后,李建泰和保定巡抚也投降了刘芳亮,顺军已经从南北两个方向逼近京师。

    崇祯皇帝让京营紧急动员,做好迎战准备。理论上京营仍然拥有二十万兵力——实际呢,实际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到底有多少。禁卫军主力已经覆灭在保定,崇祯皇帝只好在京营里挑挑拣拣,把比较可靠的一部分部队放进城内,和剩余的禁卫军一起坚守京师。其余的十多万则在公爵们的指挥下,在城外坚守野战阵地,不让顺军能够接触到固若金汤的京师城门。

    今天朝堂上群臣虽然议论得十分热烈,但崇祯皇帝越听越觉得不着调。

    比如阁老们今天一致推荐昔日附庸魏忠贤、把东林党往死里整的冯铨出山,说他经验丰富、精通边事。

    经验丰富?你们不是一直说魏党祸国殃民么?怎么魏党的中坚份子一下子经验丰富起来了?还有精通边事,现在的情况,第一不是边事,第二是没有一支军队进行抵抗,从来都是不战而降,就是把诸葛武侯请出山,又能顶得了什么事?还不用说冯铨远在南边,如果能平安抵达那里,那还要姓冯的做什么?直奔南京不就得了?

    用手指在茶杯里蘸蘸水,崇祯用手上的茶水在御案上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文臣个个可杀。”

    让左右看完后,崇祯皇帝飞快地用袖子把桌上的字迹擦去,站起身说道:“朕不能守社稷,朕可以死社稷。”

    崇祯的话让魏藻德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连忙带头跪下来哭哭啼啼,身后也是一片哀痛之声,不过大家都心有灵犀,在哀痛声中夹杂着无限的赞美之声,竭力歌颂着皇上的高风亮节。

    退朝之后,魏藻德觉得自己的步伐轻快了许多,人也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周围同僚们的脸上,也尽是欢乐轻松的表情。

    回到家中后,魏藻德罕见地哼起了小调,一步三摇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见丈夫这个表情,魏夫人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皇上不走了?”

    “不走了!”魏藻德呵呵笑道。既然皇上不走,李自成就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一肚子火无处,殃及无辜的大明文武百官。这些日子来,不管崇祯皇上说一千道一万,群臣默契地结成统一战线,说什么也要劝说皇帝留在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