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自有臣等在!”牛金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断然反驳了许平对山东防御使司的一切指控,明确指出许平这是越权,而且在御史已经弹劾他越权的情况下在顺王面前闹事更是桀骜跋扈。
“陛下,”在连侍卫都被赶走后,许平对李自成激烈地说起来,连臣子的自称都忘记了:“前朝——大明,是我祖先的国家,我注定是无颜面对列祖列祖,永远不用指望能够得到他们原谅的,可我一直安慰自己,当我到了九泉之下的时候,我能够在阴间得到陌生者的赞赏,他们会说我帮助陛下建立了一个太平盛世,这种赞赏会远远多过祖宗对我的责难。而陛下您,正在夺去我这仅有的一点点能聊以"zi wei"的借口!”
“许兄弟,你我是患难与共这么多年,只要没有外人,我就把你当做我亲生兄弟一般。”李自成也觉得许平反应过度,大顺主流还是好的,大批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是出了一点点的不公平,那也和许平他无关,而且牛金星说的更有道理:“你敢说这不是黄去病唆使的么?天下哪有尽善尽美的事情?这些心怀你祖先国家的人,满怀怨恨,千方百计地寻找下面的不足,煽动对真情不了解的百姓起来闹事,难道你希望残暴的前明回来么?”
“残暴的前明已经回来了,”许平也承认大顺治下比前明末世那是好的没边了,但是顾炎武曾说过,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大王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
“你是说你那两个谋士么?”李自成嗤之以鼻地说道:“你敢说他们不是黄去病的探子么?”
顾炎武和夏完淳在见到大顺完全抛弃了河南的临时政策,回归到明廷治国的老路上以后,不告而辞好像是逃去福建了,虽然许平竭力替他们辩解,但是顺王对此当然是十分愤怒。
“如太师所言,臣一介武夫,不懂如何治国。”许平见李自成态度坚决得似乎不像是有回旋余地,便心灰意冷地说道:“臣乞骸骨。”
这话让李自成先是一惊,随即怒气又开始在脸上聚集:“大将军这是要挟寡人么?”
“君亲无将,将即反,臣不敢反,臣只是想告老还乡。”
“你还乡?还到哪里去?”李自成记得许平就是北京人。
“臣想去凤阳。”许平直言不讳地答道:“臣会继续隐瞒此事,但臣要向列祖列宗告罪,同时臣也会祷告先祖,求他们为天下苍生降下良才,辅佐陛下开创万世太平。”
李自成呆了片刻,举起手说道:“刚才和许兄弟说的是寡人的肺腑之言,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但是在朝廷上寡人就是大顺、就是这天下!我请许兄弟给我一个面子,不要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不然大顺的监国就只能为了朝廷的威信而行事。”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许平恭恭敬敬地行礼:“陛下,臣告退,时候不早了,陛下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寡人绝不会准的,许平你要是不想活了就来试试看!”顺王在许平离去的时候大叫道。
……
次日许平提出正式的请辞后,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气势汹汹的官员立刻指控许平这是在要挟顺王,是大逆不道,为了一些个人恩惠大闹朝廷本来就是大错,现在不思改悔竟然要挟朝廷真是罪无可赦。高高在上的顺王见到许平早朝一上殿就提此事,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幸好最近顺王已经不轻易发言了,所以群臣也没看出异常来。
被御史弹劾了一通后,许平仍坚定地表示他已经不想讨论山东的问题,就是山东的事如他所请也一定要辞职。
“臣闻凤阳乃是前朝帝乡,多有心怀前朝之余孽。”许平口气平和地说道:“臣虽在野,不敢不心忧社稷,敢请陛下准臣迁往凤阳,以在野之身为陛下效力。
见许平心志坚定,立刻又有御史跳出来叫道:“圣人有言,国有道而贱,耻也。”后面半句御史没敢说,但是朝堂上的文官都是饱学之士,自然都知道后面半句是什么,至于武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许平坚辞圣朝官职,是诽谤圣朝、陛下,微臣敢请陛下治其大不敬之罪。”
“褚御史还漏说了半句,圣人全话是:国有道而贱,耻也;国无道而贵,耻也!”许平替这位御史向那些有点不明所以的人解释了一下,面无惧色地说道:“其实臣就是这么想的。”
牛金星不等御史再跳出来弹劾,首先向顺王跪下,叩头道:“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哄”的一声跪倒在地,包括周洞天在内的由许平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也都战战兢兢地跪倒。
“空穴来风,岂非无因!”牛金星见李自成已经到了快爆发的边缘,也不希望朝廷上闹出什么大事来:“此必是有小人造谣!臣敢请陛下将许平发诏狱,追究奸党。”说完牛金星还趴着侧头狠狠地瞪了周洞天一眼。
周洞天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武将班中,哆哆嗦嗦地说道:“齐奏陛下,大将军不通礼节,微臣敢请陛下允许微臣良言相劝,微臣定能说得大将军回信专心,不至于弃官弃军弃三军将士。”
这话似乎是提醒了李自成,顺王在宝座上俯视着依旧挺立在跪了一地的群臣中的许平:“大将军,寡人相信,大顺将士都希望大将军仍能统帅三军,与他们有始有终的。”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许平长叹一声:“乞陛下将臣骸骨赐还。”
责备、弹劾声顿时又是响成一片,其中还间杂着几声哀求挽留声。
当声音又一次渐渐平息后,许平昂首看着远处的李自成,距离这么远,又头戴冠冕,许平觉得对方的面目都有些陌生了。
“就准大将军所请吧。”大顺监国终于做出了决定,李自成言而无信地没有实践他昨晚的威胁:“明日休朝,寡人会为大将军设宴、践行。”
……
许平的事件辽王府一直很关注,尘埃落定后洪承畴长出一口气:“陛下圣明。”
“可是,”吴三桂是个居安思危的人,他从这件事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辽东,会不会有这样脑后生反骨的家伙呢?”
“大王明鉴,”洪承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总是需要辽王提醒才能想到更深一层:“臣这就去查。”
“查有什么用?”黄石的文章读得越多,吴三桂感觉自己的思路就变得越敏锐:“齐公很擅于让人畅所欲言,这点我们要学,要好好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