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笑呵呵地听着,以前只是个不得志的举人,还因为得罪同乡缙绅被下了死牢,当时他十分消沉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进入闯营后兢兢业业,但也常有疏漏,虽然竭尽心力地辅佐李自成,但也常有对局势束手无策的时候。结果知道现在牛金星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天生治理大国的奇才,自从他当上丞相后,大顺国力蒸蒸日上,虽然前线因为军方无能而节节败退,但是在自己的领导下总能及时为前线弥补上损失,虽然失去了大片的领土,但是户部报告赋税增加了、兵部报告军力强盛了,而且民生更是一片喜人,到处都在传唱歌颂顺主和牛丞相的歌谣,连那些桀骜的藩王们也都对牛金星的才能交口赞誉。
“丞相经天纬地之才,古往今来也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了吧?”张缙彦用充满感情的语气歌颂道。
“呵呵,”早在七、八年前牛金星刚入北京的时候就曾听到这样的赞语,那时把他吓得跳起来,面色大变连连摆手说愧不敢当;四、五年前的时候,牛金星依旧感到刺耳,也会认认真真地说到:他认为至少萧何足能落他两条街出去、诸葛孔明也至少能落他一条半街;但现在,牛金星只是礼貌性地说上一句:“汉太祖的萧丞相,难道很差吗?”
“哪里能和丞相比啊?”张缙彦大为惊诧地说道:“丞相马上能辅佐主上平定天下,马下能为国家开太平之世,萧何何人,岂能和丞相相提并论?西楚霸王不过一无谋莽夫,更无前明三百年之深厚基业,不数年丞相谈笑间扫灭之;而萧何外有函谷之险,内有关中沃野千里,攻打一无谋之项羽,尚且搞得国穷民困,以致汉太祖欲求四匹同色之马亦不可得,而丞相逢大灾之年,在中原四战之地且屯且战,入京以来,三年免征收四海之心,亿万欢颜,仍能总群臣,整纲纪,服强藩……萧何何德何能,能与丞相同列?”
牛金星仰天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之至,虽然南方传来越来越多的烦心事,不过张缙彦的这一番话如同春风将他心头那些阴郁扫除得干干净净。
可是等张缙彦开始汇报江淮顺军的实情时,牛金星的这份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许平军中贪腐而行、兵骄将惰,比他最初想像的还要严重上十倍。之前已经都很多人弹劾许平克扣军饷、任用私人、包庇逃将,但是牛金星不用李自成说就主动替许平把这些弹劾都挡下来,因为他一直认为现在是朝廷用人之际,许平就算再贪也是小节,与打败明军相比并不重要。
但许平显然辜负了牛金星的一番苦心,不但逃回江北,而且还拒绝反攻山东沿海,每天都躲在军营中白昼宣淫,猖狂到连兵部堂官的耳目都不避了。牛金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在李自成面前帮许平瞒下那么多罪行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贪腐不是大问题,只要能打胜仗一起都好商量,但是贪腐到每岁花朝廷数以百万计的军费,却只会呆在军营里享乐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下官还听说一件事,李阁老向许将军讨要纹银百万。”一直小心在观察牛金星脸色的张缙彦觉得火候已到,于是就图穷匕见。
“哦?”牛金星的脸色果然如张缙彦预料的那样沉下来,谁都知道许平和牛金星有矛盾,李建泰向许平讨钱中的政治含义真是再明显不过——他主动要求成为许平在朝中的同盟。
“许将军怎么说?”牛金星冷冷地问道。
“这个下官可就不知道了,这事也是下官凑巧得知的,”张缙彦早就想好了答案:“不过这两个月来,好像李阁老没有再说过许将军的坏话吧?就是有也是不痛不痒的。”
牛金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身后的张缙彦用一种满含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他身上的丞相官袍,在心里想着:“你一个出仕都不曾出过的小破举人,岂是李阁老那种庶吉士的对手?我们这些有大学问的中举人做官,你太差所以只得落草为寇,结果明祚断绝、王朝兴替,阴差阳错地被你抢到了丞相的位置……要是我不帮你一把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和李建泰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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