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史可法来说,之前黄石是他最大的指望,不过现在这个指望基本破灭掉。镇东侯明确说明他不会来南京,弘光皇帝登基时镇东侯也是上了一封不痛不痒的贺表而已,此外从福建来的消息说,镇东侯已经把闽粤税款截留。这两省税款的流失对南明政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史可法几番去信苦劝镇东侯以大局为重,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朝廷玩釜底抽薪,可是镇东侯不为所动连信都懒得回一封。
两省流失的税款给朝廷带来了上百万两银子的损失,此外江西和浙江有报告说镇东侯的手下也在活动,鼓动地方截留税款花在地方军队上。除去镇东侯以外,湖光的左良玉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努力。
史可法感到自己完全无力左右政局的展,他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地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住国家的税源,不过史可法只是简单的认为:在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进行内讧不是什么好主意。为了不让言官继续为福建的拖欠嚷嚷,史可法已经把自己的家产都捐献了出去,虽然相比税金那点家产无疑是杯水车薪,但言官看到大学士不去催税款反倒捐献私财,也知道他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对史可法的苦处也能够体谅到一些,于是弹劾镇东侯和左良玉的声音渐渐也就淡了。
“等击退闯贼之后,我亲自去一趟福建。”史可法打算和镇东侯推心置腹地谈一番话,然后再折向湖光去亲自说服左良玉,史可法猜测单纯靠通信可能无法让别人充分理解自己的苦心。南方不过数省,如果继福建、广东后,浙江、江西、湖广的税源也完全流失,那南明朝廷很快就会崩溃。
几天前朝议时,很多臣子都对镇东侯开武臣截留税款的前例很不满,不过大家谁也不敢明言,不要说提议出兵讨伐,甚至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严辞责备。
在朝议后,弘光皇帝召见了马士英和史可法,对二人下令道:“好好去和黄侯讲,若是他有什么委屈要尽快搞清楚,唉,不能在这个时节耍脾气啊。”
两个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但陛辞后无论是史可法还是马士英都是束手无策,江北军抵抗顺军尤嫌不足,朝廷还盼望着左良玉能为大明保住湖光,镇东侯能尽快前来南京镇守并停止武力抗税。马士英和史可法愁容满面地对望良久,最后马元辅无奈地说了一句:“死而后已。”,而史可法则上了自请督师江北的表章。
“若是战局不利,”史可法不能不想万一没能击退顺军又该怎么办:“大明养士三百年,而殉国者寥寥,大学士、各部尚书争先投贼……”史可法知道北京城破,殉国的不过二十人,其中高官一个没有;而南京这边,史可法磨破唇舌要起兵勤王,而应者无几,北京城破后南京仍是一副花天酒地的太平气象,好多人都说什么要是顺军真打到南京,大不了投降便是——这话甚至已经不需要避人而可以在公开场合畅言无忌:“至少得有一个大学士、尚书,会以死报国吧。”
……
顺军的行军度并不是很快,大军通过山东的时候许平还有余暇见一些曾经的故人,比如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三位大侠。现在这几位大侠已经是山东防御使钟龟年的得力臂膀,积极帮助山东大顺政权打探消息,侦查地方民心动静,并协助山东大顺政权恢复商业交通。钟龟年甚至考虑过给他们一些官职,不过这些绿林好汉都说他们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不适合进入官场,钟龟年慎重考虑后觉得为了政权稳定确实也需要一些人帮助控制黑道,所以也没有坚持。
山东的地方顺官,也纷纷给许平送来厚礼,对这些礼物许平仍按照之前的办法处理,一概照单全收,然后一半赐给军中将士,一半充作军资。
“大人如此行事,难免又会有小人说大人什么金银无所受,美色无所取。”
卫士们充满担忧的警告让许平只是微微一笑:“流言安能间无隙之君臣?大王和我推心置腹,患难与共,这种话就是再多又有何用?”
之前许平就认为这些官员送礼是送给大顺的大将军、自己手下的几万将士而不是他本人,所以许平觉得若是拒绝的话,在这大顺肇造、人心未附的时候会让别人起疑,觉得大顺政权会对他不利,许平对卫士们道:“我在京师有大王赐给的宅邸,军中更是衣食无缺,要钱财何用?”
以前就是在这山东,许平第一次收受过别人的贿赂,后来他回想此事的时候,意识到此举对军力是有损害的,新军更是一个很好的教训,许平不愿意重蹈覆辙:“再说等到天下一统,太师说过就要重振朝纲,现在只是非常之时。就像你们说过的,只能没了有,不能有了没,这要是拿顺手了,将来大王、太师严令一下,自己还不是受罪?”
离开山东之前,许平对前来送行的钟龟年说道:“上次我来山东时滥杀无辜,钟兄帮我找一下被我杀害的那些百姓的遗族吧,等南方大事一毕,我想一一登门道歉。”
钟龟年脸上露出难色,当年许平屠的那个村子已经被夷为平地,又过去这么多年,他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钟兄还记得那个收留我养病的秀才么?”对山东的地理许平并不是很熟悉,那次兵败逃亡时又是慌不择路还昏过去,所以许平不知道自己养病的具体位置,但钟龟年肯定记得:“我记得就是那个村里,还有一些遗族,钟兄帮我打探一下吧。”
经许平一提,钟龟年也想起来,那时还有几个妇女把许平骂的狗血喷头:“大将军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若是也找不到,那次新军过境想必还有很多其他的百姓遭难,我也会向他们负荆请罪。”
陈哲也知道新军的所做所为,不过他立刻叫道:“那些营干大将军何事?”
“总是新军所为,而我当时是新军将领,理所应当。”许平同样记得那个秀才对张承业的评价,而他打算以同样的行为来了却自己的这桩心事:“若想求人宽恕,总是要自己开口去求的。”
“现在大人已经是朝廷重臣,”陈哲觉得这样行事似乎有损大顺体统,尤其是听许平说想效法张承业去向百姓磕头谢罪:“过犹不及。”
“我们是大顺不是大明,我们造反不就是想建立一个不同前朝的太平时代吗?”
……
在杭州,七、八个新军营官跪在黄乃明面前痛哭流涕:
“少帅,我们为侯爷他老人家效力几十年,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信了贺宝刀那厮的鬼话,真以为他是把侯爷说动了。”
“末将在京师也略有薄产,确实是打心里不想走的,贺宝刀来说侯爷同意出兵,末将打心眼里高兴,结果也没有细想,后来虽然觉得可疑,但是这个念头一起就被末将自己骗自己含糊过去了,真是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