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时无法适应屋内的黑暗,那人在门边站了站,这才悄声地往屋内走去,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辰年却已是认出了來人是谁,忙在后跟了上去,低声叫道:“陆骁。”
來人身影一顿,回身看过來,辰年刚要开口发问,陆骁却先把食指抵在了唇上,向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然后又拉着她往屋内走了几步,直到了床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在你屋顶上趴了半夜,好容易等到外面那侍女打盹,这才能下來,我们说话小心些,莫要惊醒了她。”
辰年闻言又惊又喜,忙问道:“你怎地又來了,你肯信我的话了。”
“我不信你,难道还要去信别人。”陆骁语气里露出些许不屑,又问道:“谢辰年,你是不是也只当我是个又愣又傻的北蛮子。”
辰年此刻哪里敢说实话,闻言忙道:“沒有,我沒有。”
陆骁却是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和你说谢辰年,我之前不在你身边跟着,一是看这院子守卫很严,又有乔老与郑纶那样的高手在,你的安全不成问題,二是你那情郎心眼实在是小,我若是真每日都守着你,他还不知道又要怎样。”
他说得句句都对,辰年实在无话反驳。
陆骁又说道:“前一天夜里你喊抓刺客,我出來沒找到你,只看到了顺平,他说是虚惊一场,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后來留意瞧着是乔老把你送了回來,你那情郎说,。”
“封君扬。”辰年忽地打断他的话,正色纠正道:“他不是我的情郎了,他是云西王世子,叫封君扬。”
陆骁看她两眼,就真的改了口,继续说道:“封君扬说是你受人挑拨,误会了他,怕你任性逃走这才叫人看住了,我瞧他说话不尽不实。”
辰年听到这里实在奇怪,不由问道:“你怎地瞧出來的。”
陆骁答道:“就你这点功夫,若只是为了看住你,实在犯不着叫乔老与郑纶两个轮流在外守着,他们两个在这,防的可不是你,怕是我。”
辰年万万想不到陆骁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意外之余又不觉沮丧,她一直自认聪明,更是瞧着陆骁二楞,却不想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最愣的,别人糊涂不过是装糊涂,只有她这里是真糊涂着还要自作聪明。
陆骁见她半晌不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又问道:“你和封君扬到底是怎么回事。”
辰年唇边泛起自嘲的轻笑,索性也不再瞒着陆骁,将实情与他全盘托出:“他早就有了未婚妻,就是那位贺家的表小姐,他对我都是哄骗,从未想过要娶我,只是要我留在他身边做个??”辰年咬了咬牙,还是无法将那“玩物”一词说出來。
“所以你就捅了他两刀。”陆骁问道。
辰年看向他,反问:“怎么,不该吗?”
陆骁皱了皱眉头,却是说道:“他既对不住你,你为何不直接砍了他。”
辰年一愣,封君扬那样哄骗她,她恨极了他,可即便她那时恨成那样,她却也沒想过要杀了封君扬,她低下头來,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我下不了手。”
陆骁倒未纠缠这个问題,只有沉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辰年硬下心來,咬牙答道:“他哄骗我一场,我捅他两刀,也算是互不相欠了,从此以后,他去做他的世子,娶他的名门闺秀,我自去走我的江湖,嫁我的汉子。”
陆骁虽觉得辰年不如他们鲜氏女子那般敢爱敢恨,却也承认她已是他所见的夏人女子中少见的干脆爽利,便道:“好,那就走,我瞧着你再在这里待下去,也要快不是那个可以与我并肩杀敌,笑谈生死的谢辰年了。”
辰年点头,沉吟片刻后又问陆骁道:“你刚才进來的可还顺利,如果再带上我,可能一起逃出这熙园。”
陆骁摇头道:“不能,我自己进來都是万般困难,带不出你去。”
辰年心中不觉有些失望,随即却又振作了精神,思量了一下,低声说道:“沒事,我们两个分开走,你先走,你留在这里会被人监视,还不如先出去由明转暗,反而更好帮我。”
陆骁也是这般认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先走,你先老实地待几天,待他们防备松一些的时候,我就回來救你出去。”
“不用,我自己逃走反而更为便利。”辰年想了想,又说道:“你突然要走,总得有个借口,这借口可要好好的想一想,莫要引起封君扬的疑心。”
陆骁却是说道:“我自有借口离开,只是你得想好出了这青州要去哪里,我也好多做准备。”
他这话说得辰年一愣,心中忽地悲凉莫名,就算是她能逃出这熙园,顺利出了青州,可出了青州又能去哪里,清风寨已经破败,叶小七他们下落不明,义父那里更是不知身在何处,她还能去哪里,她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又问陆骁道:“我义父到底在哪里,你现在也不能与我说吗?”
陆骁答道:“不能,他的去处我不能告诉你。”
辰年不觉苦笑:“你这人嘴还是真严实。”
瞧她这般,陆骁心中也有些许不忍,想要出言安慰她两句,可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辰年瞧出他心思,摆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还是等咱们先逃出了这青州再说吧。”她抬眼看陆骁,又问道:“你有什么借口能叫你离开而又不叫封君扬起疑。”
这个事情看似简单,却是极难办,封君扬知晓陆骁是为了保护她而來,眼下她还府中,陆骁若是轻易就走了,他必然要起疑。
谁是陆骁却不肯说,只说道:“这不用你管,我自有法子。”
辰年便不再问,沉吟片刻后说道:“好,我信你,不过你先莫要着急走,缓上两天再去和封君扬告辞,面上非但不能漏出分毫异色,还要托他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照顾我。”
陆骁点头应下了,两人又商议了几句日后如何逃脱之事,待说到出青州后的安排,辰年便沉吟道:“我们出了青州先不能往太行山里走,往东往南怕是都不成,眼下这几处都是封君扬的势力范围,若是要躲避他的追捕,我们不如先往北走。”
陆骁听了,不觉深深皱眉:“你想去漠北。”
辰年却是摇头:“不,不是真的要去漠北,而是叫封君扬误以为我们要去漠北,我们翻过燕次山后就偷偷绕回,经宣州,从冀州绕得回來,从东边进入太行。”
一听辰年并非真的要去漠北,陆骁的眉头这才展平了,应道:“好,怎么走随你。”
眼看天色将亮,辰年正欲催促陆骁快些离去,谁知陆骁却突然掀开床帐,拉着她跃到了 床上:“嘘,外面有人來了。”陆骁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辰年闻言屏息听去,果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在院中由远而近,直走到廊下才停住,随即便听见那守在屋外的侍女低声唤道:“平爷。”
顺平低低地应了一声,问道:“夜里情况如何。”
侍女答道:“谢姑娘一直睡得很沉,并无任何动静。”
顺平又道:“好好守着,警醒点。”
就听得那侍女低声应诺,恭敬说道:“平爷放心,奴婢一直守在这里,眼都不敢合一下的。”
他两个在外有问有答,同辰年躲在床上的陆骁却是忍不住要哼笑出声,吓得辰年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别笑。”
陆骁点点头,推开辰年的手,又转头凑到她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这女人说谎,我之前下來的时候,她正倚着廊柱睡得香呢?还敢说自己眼都不敢合一下,又说什么你睡得沉,我看是她睡得沉才是。”
听了他这话,辰年也不觉发笑,她抿着嘴无声地笑笑,把陆骁的脑袋转回去,自己贴在他耳边上说道:“只能这样说,不然怎么回话,就说平爷,真是对不住,我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屋里情况如何,要不您自己问问。”
陆骁忍不住又要乐,吓得辰年忙又捂住了他的嘴。
廊下的顺平与那侍女又低声说了几句,便就走了,窗纸上便只剩下那侍女一人的身影,辰年等得片刻,见那侍女一直立在那里不动,便低声与陆骁说道:“这下坏了,她若真是眼都不合一下,你可怎么出去。”
陆骁说道:“要不你把她叫进來,我敲昏她得了。”
“敲昏她,那明日她醒了怎么办。”辰年问道。
陆骁颇有些苦恼,想了想,答道:“你若说是我手脚麻利些,不叫她看到我的身影,她会相信是自己突然晕倒的吗?”
辰年无语,平躺在床上默默仰望帐顶半晌,这才低声说道:“先等一等吧,若是她一直不睡,那明日一早我就找她练拳把她引到别处,到时你再偷偷跑了吧,只是出去的时候还要小心外面的暗卫。”
陆骁此刻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不管是敲晕那侍女还是杀了她,明日一早必然要露馅的,还不如等着辰年把那侍女引开,他在偷偷溜走的好,想到屋外守卫严密的安危,他便又说道:“那你明日得早点起來练拳,天色若是亮了可不好掩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