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扬正在案后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报,瞧见顺平进来,只淡淡问道:“接到人了?”
“接到了,小的将他们送到贺府才回来的。”顺平暗暗打量了一眼封君扬的面色,迟疑一下,又道:“瞧着谢姑娘瘦了许多,站在船头被风一吹,像是快能飞了一般。”
封君扬笔尖微顿,几息过后,唇边却是露出些讥诮,道:“她那样的性子,武功尽废,又落在贺家手上处处受人所制,眼下肯活着已是不易。”
封君扬丝毫不避讳谈论辰年,倒叫顺平有些意外,心中更是没底,生怕自己之前猜错了封君扬的心思。他犹豫片刻,方试探着问封君扬道:“王爷,您真要放谢姑娘走?拜过了堂可就是夫妻,三生石上要落名字的。”
“便是落下名字,也不会是谢辰年。”封君扬停笔,抬眼看顺平,又道:“我欠她的,还她便是,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顺平眼睛眨巴了又眨巴,这才说道:“这样也好,小的一直就觉得芸生小姐那性子更好。”
封君扬从案头取过一份奏报,低头去看,不再理会顺平。
顺平立在那里犹豫半晌,先偷偷垫起脚来瞄了一眼案上,瞧着那玉石镇纸并不在封君扬手边,这才抱怨道:“不是小的说,谢姑娘的性子太烈了点,一言不和就动刀子,这谁能受的住啊!就上回那一刀,可是把小的吓坏了。”
封君扬眉眼微沉,却是头也不抬,只轻声斥道:“聒噪,出去。”
顺平忙闭了嘴,又自觉无趣,只得轻手轻脚地出了屋门。(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他刚到廊下,便瞧见封君扬的另一心腹樊景云从外匆匆而来,急声问他道:“王爷呢?”
顺平忙道:“就在屋内。”
樊景云步子停也不停,不等顺平通报,便就大步闯了进去。封君扬闻声抬头,目光沉静镇定,问他道:“可是鲜氏发兵了?”
“是。”樊景云应道,他因走得太急,呼吸有些急促,不觉先深吸了口气,说道:“刚得到关外飞鸽传书,半月之前,鲜氏发兵四十万,渡过粟水,直往南来。”
“拓拔垚为帅?”封君扬沉声问道。
“正是!鲜氏王拓拔垚为中军元帅,左将军纥古越,右将军慕容恒,步六孤骁任中军先锋将。”
封君扬面色凝重,唤了顺平进来,命他去寻心腹幕僚韩华过来。那韩华就住在府中,不及片刻便就赶到,听得情况,不由奇道:“这纥古越是什么人?怎的不曾听说过?而且之前说是三十万人马,哪里又突然多出来了十万?”
樊景云看封君扬一眼,见他缓缓颌首,便就上前一步,解释道:“纥古越出自鲜氏圣主拓拔奚的妻族纥古部,曾为拓拔奚之女雅善王女的护卫。王女死后,他化名穆展越在清风寨藏身十六年,后又以丘穆陵越之名回到鲜氏,暗中前往西胡联系当年西逃的北漠余孽,从其借兵十万。”
韩华不觉皱眉,道:“鲜氏这一路军虽是借来的,怕是最为棘手。一是北漠人彪悍善战,便是圣武皇帝那般人物,当年也只是迫得北漠人西迁,未能将他们尽数剿灭。二是他们此来,只为银钱不图疆土,比起鲜氏人来更无忌惮。”
封君扬说道:“不只这两点,这左将军纥古越我曾见过,此人骁勇无敌,又久居江北,对各地极为熟悉,将会极难对付。”
韩华眉头皱得更紧,低头沉思片刻,道:“王爷,鲜氏人四十万大军皆都渡粟水南下,可见是要从靖阳入关,十有**,张家已是投靠了鲜氏。只是还不知贺臻会如何应对,我料他会放弃靖阳,收拢战线,退守豫州等地。”
封君扬沉默片刻,道:“他如何应对,过不两日就该得到消息了。”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便就有江北密报传来,贺臻得知鲜氏大军南渡粟水,果断地放弃了进攻靖阳,将大军撤向豫州。
贺泽也已得到家中传信,自己独坐片刻,起身去寻辰年,瞧她竟坐在廊下与侍女翻花绳,不觉笑道:“过不几日就要嫁人了,却还玩这孩子玩意,倒也不怕人笑话。日后你也叫封君扬陪着你玩这个?”
那侍女吓得忙站起身来,向着贺泽行了一礼,低头退到一旁。
贺泽轻声斥道:“下去吧。”
那侍女不敢多言,只暗中瞥了一眼辰年,见她唇角微翘,便就无声地退了下去。辰年这才抬眸去看贺泽,问他道:“十二哥把我的侍女打发走了,可是有事要说?”
贺泽从袖中将那密信取出,给她递了过去,淡淡说道:“鲜氏南侵了。”
辰年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信,还给贺泽,道:“鲜氏若不南侵,那才奇怪了呢,几十万大军凑到一起,打兔子来的?”
贺泽闻言失笑,想了一想,问她道:“左将军是纥古越,该就是你那位义父吧?”
“嗯,应该是了。”辰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歪着头看向贺泽,道:“十二哥,你该把我带回泰兴去,到时绑到两军阵前,看看他会不会有所顾忌。”
“他若是顾忌你,就不会把你孤身一人留在江北了。”贺泽说到此处停下,看了辰年片刻,方又低声说道:“辰年,你是我妹子。”
辰年眼珠转了转,却是说道:“既然认我是妹子,那就别关着我了。人都说盛都乃是世间最繁华所在,不如十二哥带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贺泽轻轻摇头,道:“我可不敢,你诡计多端,万一再寻个机会跑了,到时我拿谁去嫁封君扬?我还是先关你几天,等你嫁入封家,你便是飞了天,也碍不着我什么事了。”
辰年不由笑道:“刚还说我是你妹子,心里盘算的却都是你自己的得失。十二哥,我都替你害臊了。”
贺泽道:“你莫要激我,我可不上你当。我知你想联系朝阳子和你那师父。不瞒你说,他们现在并不在盛都。年初时,他们两人便就往云西去了,一直未归。”
辰年心思转得极快,说瞎话从来不用打稿,笑眯眯与贺泽说道:“十二哥,我也不瞒你说,我已是知道他们两人不在盛都,我还知他们为什么去的云西。我相见的可不是他们,而是慧明和尚。”
贺泽闻言不觉一怔,他们到盛都才不过三日,辰年连这院子都不曾出去过,却不知她如何与外界通了消息。他看了看辰年,不由问道:“为什么要见慧明?”
“为着封君扬。”辰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