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不久长。再一天清晨,窝棚里的人个个犹正睡得香,一群兵爷破门而入,一声拿下,将刘铁嘴宋诸葛程小六顾小幺窦天赐统统从被窝里拽出来。一条铁链串成一串,直接押到兵营衙门。
赵副将端坐在兵营衙门的大帐里,铜印权当惊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拍,声色俱厉道:“说!哪个是从城郊拣的小儿!”
顾小幺被拽出来的时候还有些犯迷糊,此刻看到大帐里的情景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腿乱哆嗦。低声问刘铁嘴:“刘先生,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吊起来再打死?”
程小六也觉得自己的腿在乱颤,窦天赐抱住顾小幺的胳膊缩着。顾小幺看刘铁嘴,程小六与窦天赐都不由自主地看顾小幺。赵副将明查秋毫的利眼一直,伸手指一点:“把那个孩子给本将军拿下!”
顾小幺眼看两三个凶神恶煞的兵爷向自己扑来,颤声大吼:“不是我!”
赵副将道:“不是你,是谁?”顾小幺觉得抱着自己胳膊的小手紧了一下,心里一缩,全身抖得像筛糠,只说不出来。
赵副将身边站了一位穿儒衫的军师,是个明眼人。低声向副将道:“将军,依属下看,是那个小的。”
刘铁嘴与宋诸葛留下窦天赐的时候便料到可能会有今日,因此早预备下对答存在心里。刘铁嘴抬头道:“将军,且先住手听小民一句话。小民拣这个孩子未曾及时与将军禀报是小民的过错。但这孩子浑身上下的物事与衣裳小民都仔细瞧过。委实与前朝余孽无干。将军进城素有好生之德,小民想着留个普通人家走丢的孩子没什么干系,方才留了。衣裳物事都在棚里放着,还有块玉佩在我老儿怀里。将军不信,可以派人找来验看。”
棚里的衣裳物事早被兵丁搜出来放在帐外,赵副将传唤呈上来,自己翻了一翻,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再将铜印一砸:“先将这些人押到小帐,传几个裁缝玉匠仔细验查物事。”
赵副将新近办案谨慎。数天前,朝廷里有同他过不去的人在原大帅当今万岁的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欲将这一方的权力从他手里夺了。军师给赵副将献了一计,让他这些日子暂时先以安民为主,免得落人把柄。
也因为如此,抓窦天赐这回,赵副将经过印证再印证,考虑再考虑方才命人去抓。抓来后还要切实盘查根据。
顾小幺呆在小帐里,心中委实害怕的很。窦天赐缩在他旁边小手仍然紧紧抓住他衣裳。程小六道:“都是你!非把他看成小丫头从河里捞出来,这下好了罢。我,刘先生宋先生一个都跑不了!”
顾小幺早吓的浑身发抖,被程小六一呵斥,忍不住回嘴:“我捞他的时候你不是也当他是小丫头么?!还说卖钱要跟我对半分!”
程小六梗起脖颈,开口要骂,宋诸葛道:“都先莫闹了。赵将军没发话,事情还未可知。”
程小六悻悻地闭上嘴,窦天赐抱住顾小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顾小幺扭头,见窦天赐两颗眼珠子红红地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忽然像个大人物,拍拍窦天赐的头,粗声道:“莫哭,不怪你。”窦天赐眼里两颗泪珠吧嗒掉下来,将脸在顾小幺胳膊上蹭蹭。
程小六阴阳怪气地说:“不怪你~~~还哭哩,脓包!顾小幺,你不是显摆他会写字么?会写字有屁用。打架都不会,光吃跟哭!嗳,有能耐你去把外头的人都打趴。我要是你,知道有人来逮我,绝对跟他打。打不过我就跑,跑的远远的,谁都抓不到。你会么?”
窦天赐眨巴眼看程小六,程小六不看他,转头看帐篷顶,哧了一声。
一声不吭呆了个把时辰,程小六一泡尿憋得脸通红,跟兵爷开口说去方便,没人搭理。程小六也不客气,走到小帐一角自行解决。顾小幺见状也爬起来方便了一回。窦天赐坐在地上,眼盯着他俩方便过的角落,想过去,又不动。程小六瞪眼看他,大叫:“刘先生,宋先生,看!看!他想尿还不敢过去!”窦天赐脸通红,顾小幺觉得他很给自己丢人:“想尿就去尿,有什么怕的!我还在人家的锅台上尿过哩!”程小六冷笑:“锅台有什么好吹的,玉皇大帝的锅台我都敢!”窦天赐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拐走到角落,顾小幺点头:“这就对了。”等方便完回来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再过了快一个时辰,进来一个兵丁向帐口一摆手:“将军有令,你们可以走了!”
这次连刘铁嘴与宋诸葛都结巴了,“啥~~啥……?兵、兵爷,你说啥?”
那位兵爷十分的不耐烦:“罗嗦什么,叫你们走就走!将军有令,让你们回去罢!”
刘铁嘴与宋诸葛面面相觑,宋诸葛反应比较快,立即趴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谢谢兵爷!”刘铁嘴也一同趴下磕。报信的兵爷哼了一声,向外一比:“快跟我走!”
程小六与顾小幺还张大嘴傻着,刘铁嘴与宋诸葛一手扯过一个,刘铁嘴再拉上抓住顾小幺胳膊瞪着眼的窦天赐,“将军下令,还不快走!”
判官手里捡回一条命来。
至于判官为什么会开恩,当然自有判官的理由。
当务之及,安民为主。
三个裁缝五个玉工将窦天赐的衣裳玉佩细细研究,得出结论。衣裳料子是京城的,但不是宫缎,连官缎都不是。正宗高升阁的布料。袍子崭新,内衣半新,兜兜是旧的。针脚手工却都是一个人,不像临时赶制。玉佩价值不菲,没有暗记与前朝的纹路。但窦字的写法看起来眼熟。
赵副将亲自把玉佩举到鼻子尖前仔细又看了一遍:“这个窦字,本将军也看着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递给军师辨认,那军师一见,大惊失色:“将军,这个窦字属下曾在一处见过。”
赵副将问:“哪里?”“中原五省漕帮总寨的大旗上。”
赵副将的眼直了,“不错,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窦潜,确实是窦潜的窦!这孩子是老窦的儿子?不对啊,我听说老窦那位夫人的肚皮只生丫头,生了六个全是女娃,没听说有儿子。”赵副将少年时与窦帮主有交情,至今仍称他一声老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