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香茶,相对坐下。
漕帮是大帮,漕帮大姑爷是贵客。姬少主的目光虽仍微有虚浮,招呼言语难得上心应对。
“方才听下人说沈公子找姬某有十分要紧事,不晓得什么要紧事情要劳动沈公子亲自过来?”
沈仲益在姬云轻对面的椅子上轻描淡写地道:“其实是些家门事情,不得以来姬少主这里讨个人情。在下听说姬少主请了几位客人在贵教小住,在下的妻舅不晓得怎么也在姬少主这里打扰。现下帮中有些急事等他回去商议。因此来姬少主这里寻他一寻。”
姬少主虽然相思成痴,终究痴与傻之间尚有些区别,搁下茶盅笑道:“沈公子一向是个爽快人,若受了什么人托付来让姬某放人不妨明言,方才的说辞实在有趣,天下人都晓得公子的老丈人窦帮主家只有八美六贤婿,几时多给公子添出个小舅子?”
沈仲益惊道:“如此说来姬少主,那件事情你还不晓得么?”
姬云轻道:“甚么?”
沈仲益苦笑:“在下原本以为岳丈纳妾的旧事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想不到原来还有像姬少主这样未曾听说的。二十余年前岳丈在京城曾有位如夫人,内乱那时候便不在了,只给岳丈留了一个儿子,便是我这位小舅子。岳丈平生只有他一个儿子,怕他小时候出什么差池,一向不与外人说。如今欲让他出来见识些场面,好托付家业,正有事情要寻他,却找他不见,还好蒙吕将军传告,才晓得原来被姬少主请来贵教做客。实在帮中有要紧事找他,望少主行个方便。”
姬云轻眯起水泡豆花眼,“沈公子的故事说的忒动听。大家索性敞开说话,我教中现关的三个人都是从吕先军中借来的朝廷要员。冒昧问一句,沈公子的小舅子几时入了朝廷做官,怎么又在吕先军中?”
沈仲益端起茶盅,笑了,“我那小舅子怎会是官,只是岳丈旧年与当朝吕太傅有些交情,我那小舅子与吕先私交也甚好。他这趟原在京城玩乐,恐怕是听说吕先要来蓼山一时兴起跟着,吕先想借我漕帮的名号或者江湖朋友能多给些薄面,于是待他甚周到,少主恐怕因此误会了。”
窦家已嫁人的六个闺女招的相公个个都是人物,沈仲益几年前在江湖上也曾是名声显赫的风流少年,还有个绰号叫小周郎,相貌心计都了得。他一番话说得极圆合,姬云轻心中半信半疑也驳不倒,正在心中掂量,站在一旁的刘胜乖觉,低声道:“少主,属下等人共带回来三个人,不知道哪位是沈公子的小舅子?”
姬少主顿时转出了一个弯,道:“原来如此,方才姬某的话实在唐突。沈公子的小舅子长什么模样,大略一说,在下立刻吩咐他们放人。”
沈仲益从袖子里摸出一幅画像递上,姬云轻抖开,没奈何向刘护法道:“去请窦家小少爷。”
刘护法看了一眼画像,又看看沈公子,脸皮动了动,径直出门去。
刘护法迈出门槛,转过走廊,在拐角处再打开画像,摇头长叹。
随行的小弟子问:“护法,你叹怎的。”
刘胜将画像往小弟子鼻子底下一伸:“你瞧瞧,漕帮的小少爷居然是他。”
小弟子咬住手指:“娘嗳~~漕帮的小少爷干这个?!”
刘胜摇头,“我年少的时候对窦潜窦大侠极佩服,没想到他的亲儿子去干这个。可叹可叹。”
程适顾况与恒商等少主的消息等到夜深,顾况困得眼皮打架,道:“我算看出来了,这位少主人一入定,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缓过来,今天一定没有指望,不如先睡罢。”
程适滚上地铺,恒商与顾况还去睡床。恒商睡里顾况睡外,顾况等恒商睡下方才脱下棉袍,半边身子刚进被窝,门嘎吱一声开了,刘护法一眼望到床上,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向上方的房梁道:“窦公子,令姐夫在前厅,请随在下过去。”
程适从地铺上滚起来,顾况在床沿上愣了愣,恒商慢慢从床上支起身,哦了一声。
程适指自己鼻子,“我们全去?”
刘护法道:“只请窦公子。”
恒商听那声窦公子喊出口,心中已明白了j□j分,道:“护法且等一等,劳驾给在下的姐夫捎句话,既然我和这两位一起被少主请过来,也要一同回去。他若单来接我一个人,没奈何让他多等等。”
顾况一向很少犯恼,听见这句话,恼了。这不是犯傻么?!
程适感叹道:“够意思。”
顾况回身抓住恒商的胳膊:“小爷,算我求你,别说傻话快去前厅,现在这份上,出去一个是一个。”
恒商望着他的双眼,默不做声。
刘护法再咳嗽一声,道:“窦公子先更衣,在下在外面候着。”
顾况等门关上,抓着恒商道:“这里不好说话,意思你该晓得。”
恒商道:“我晓得。当年我丢下你一个只因为年幼做不得主。这些年我都在想,等我再找着你,再不留下你一个。”
顾况双手被他反握住,话听在耳中,甚感动,更忧心。早知道睿王千金的贵体禁不住折腾,果然这两天被折腾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语。
程适睡在地铺上翘着腿听他两人商议,插嘴道:“公子,你出去了才好叫人来救我们,这是第一;你出去了我跟顾况才能没顾虑,这是第二。”顾况接口道:“还有第三条最要命,你此时不去,将来这笔帐一定算在我跟程适头上。当真能要人的小命。”
恒商苦笑:“敢情方才我的话你竟不懂得,敢情只因为我是…你竟一直……”
刘护法适时适当地在门外又咳嗽道,“窦公子,劳驾快些,恐怕少主和令姐夫在前厅等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