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番外)

作者:大风刮过


    
    程适的肚子听见腊月初八四个字,甚兴奋地咕咕起来。程适在肚子上拍了一把:“叫什么!你以前比现在空的时候多的是!”舔舔嘴,“腊八粥,现在有碗米汤都好。”顾况一面向前走,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腊八粥,热腾腾香喷喷的腊八粥,闭上眼睛都能想着红的白的绿的缀成的粘稠米粥。
    
    程适忽然弯下腰去,捡起个亮闪闪的物事,放在眼前晃了晃,“好象是金。这么小还有刃,是江湖人说的暗器罢。暗算人用这么金贵的玩意,那些人的钱都怎么来的。”手指在飞镖上蹭蹭,“不知道是不是真金,咬咬看。”做势便要往嘴里去。顾况拖着声音道:“听说江湖人都爱在暗器上下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适连忙将飞镖从嘴边拿开一尺远,顾况也弯腰从地上拣起一把飞刀,放在手里掂了掂。程适将飞镖掖到腰带里,探头看看飞刀,“看刃挺利,削个梨子苹果不错。”搓了搓手。顾况看他一眼,将飞刀收在袖子里。程适道:“听今天打得热闹,前头好东西恐怕更多。”
    
    前头好东西确实更多,转过两丛灌木,四处的人,四处的血。
    
    人都是死尸,不动,血渗进地面,冻结了,也不动。
    
    顾况觉得十几个年头一下子都倒过去了。自己还是那个穿破衣烂衫的顾小幺,与程小六一起到还没打扫的战场上去捡盔甲兵器衣裳,不过当年的战场远比这里空旷,血腥味也远比这里浓烈。当年的战场上,不光是地面,连天都是红的。
    
    程适道:“难道江湖的人赶在吕先大军的前头,先来找六合教报仇了?”
    
    顾况道:“恐怕是。”向着锦绣林的方向望,果然越到向那里尸体越多。程适皱眉向林子的方向一比:“过去看看?”顾况道:“好。”
    
    姬云轻被钉在锦绣林中一棵老树上,水泡豆花眼犹在圆睁着,也不知道是怒目看钉住他的人,还是想再看凤凰仙子一眼。顾况与程适伸手拔掉他身上插的几把剑。姬云轻的尸首硬邦邦地倒在地上,程适将他翻过来放平,道:“姬少主对不住,这里死人太多埋不过来,委屈你在这里躺着,等你没死的帮众来埋你罢。”起身正要走,顾况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忽然道且慢,从怀里掏出那条粉红色的手帕塞进姬云轻胸前,将他的双眼合了。
    
    再起身时向四处看,真真是尸横遍野。红的白的缀成粘稠一片,腊八。
    
    程适忽然竖起耳朵:“怎么听着有人喊你。”
    
    顾况当他想讲鬼笑话,道:“没有个幽怨女子的声音喊你?”
    
    程适道:“不信算了,你自己听,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顾况屏气静听,果然有人声被风远远地送过来。
    
    程适道:“喊的还是景言。居然喊你表字。”
    
    顾况心中蓦然一动,疾步向林外去。
    
    循着声音向前,呼唤声也渐渐近了,渐渐还有隐约马蹄声。顾况远远看见一个黑点,逐渐变成一人一马,正疾驰而来。待到了眼前,马上的人翻身落地,顾况眼前一花,已被人紧紧搂住,耳边还是不断念着,“景言,景言。”
    
    顾况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但此刻正在雪月时,他心中莫名的有了风花的暖意。顾况伸手,搂住了贴着自己的身子,头一回主动喊了一声,“恒商。”
    
    程适站在丈把外的空地上揉了揉鼻子,“娘嗳,这在干什么!”
    
    皇太后在万寿宫里的椅子上坐着,袖着手炉半闭着眼看皇上。皇上在皇太后的对面坐着,喝着茶看太后。
    
    终于太后道:“睿王的事情还是皇上斟酌着办罢,平常老百姓家都说长兄如父,何况你还是皇上。不过照哀家看,睿王真娶那位什么帮主的闺女也罢。毕竟当年也算订下过,如果不娶恐怕被百姓们戳脊梁骨说我们皇家的人不认帐。娶了倒能成段佳话。”
    
    恒爰道:“老百姓娶亲也讲究门当户对,门第悬殊实在大了。”
    
    太后道:“门第么,容易办得很。皇上随手赐他个封号就成。”
    
    恒爰道:“但那女子是江湖人家的女儿,可能不懂规矩。”
    
    太后道:“规矩都是学的。等睿王娶她过门,哀家接她进宫住几天,哀家亲自教她。”
    
    恒爰道:“最怕十五弟不喜欢。”
    
    太后瞧着恒爰,忽然不再说话,看了片刻,才又道:“不喜欢,说的是。可能不喜欢。”叹了口长气道,“还是皇上看着办吧。”
    
    恒爰的心总算安生了一些。太后看着他,忽然放下手炉,坐到他身边携起他的手,“皇上最近瘦了好多,政务忙么?小心些身子。”
    
    恒爰笑道:“母后莫操心,朕最近吃的好睡的好,该是胖了,母后怎么说瘦了。”
    
    太后摸着他的手,眼眶忽然红了,“你从几个月大就做皇帝,母后却少问你喜欢不喜欢。都说生在帝王家是福分,能当皇帝更是福分,可你从小到大吃的苦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多了多少。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母后没问过你喜欢不喜欢。就是后宫的那些妃子,挑选时有母后帮你参详,也不知道你心里喜欢不喜欢。”
    
    恒爰诧异道:“母后,为什么提起这些?”
    
    太后的两行清泪盈盈落下,“母后知道,喜欢的不能要心里是什么滋味。可你又是皇上,母后也……”忽然一把将皇上搂在怀里,“母后也不知道如何办。我的皇儿,你心里的苦,母后晓得~~~”
    
    恒商将顾况紧紧搂着,天上不像落雪,倒像落雾。四周依稀模糊。恒商在顾况耳边低声道:“景言,你还是看见我不自在也罢,婚约也罢,我都不管。这一回我找着了你,再不能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