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双极不规矩的手立刻游上恒爰的身子,恒爰的耳垂被轻轻噬咬,“只是,可能臣要忍不住,再犯上了……”
日落西山,小宦官问张公公:“皇上几时晚膳?”
张公公道:“皇上几时传几时奉膳,别多事。”小宦官飞快地瞄了一眼思澜阁的方向,笑嘻嘻地道了是,一溜烟走了。
张公公看着思澜阁紧闭的门,举袖子偷偷擦了擦老泪。唉,皇上因为司徒大人,险些想不开连命也不要了,这下总算圆满,托先皇保佑~
恒爰这个皇帝,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中,不过占了寥寥两三页。史书中说他深谋足虑,仁爱宽厚,惟独年少时略优柔,致使外戚乱朝之祸。两度叛乱险些让他皇位不保,后来却都能成功平乱,在位几十年皇位稳固,百姓富庶安乐,皆因他开明仁厚,擅用贤臣。一个皇帝能得到后世如此的评价,已属不易。
司徒暮归在记载恒爰的两三页史书中,只被史官用几句话匆匆带过,虽然他后来封相,官及超品,处事圆滑达练,以他之下,朝纲清明,仁政广施,匡朝方能有中兴盛世。但是对他的记载,远不及吕先、程文旺等贤臣多,史官只是十分隐晦地写到,司徒暮归乃此朝极重之臣,帝十分倚重,得益良多,重熙三十三年十月,司徒暮归病逝于宅邸中,当夜,帝猝崩,葬于东山皇陵,遗诏司徒暮归随葬。恒爰子息单薄,只有一位皇子,皇子登基,睿王辅国,匡朝其时大盛。
程适看着顾况与恒商一起上了华车,向睿王府去,在太阳下抱着膀子眯了眯眼。程太师已对他和顾况两人有所耳闻,大感兴趣,走过来道:“小子,你与老夫是十足的同乡,老夫听说你在袁德军中十分勇猛,甚好甚好。你若愿意,老夫可以提你进座军营,好好历练,一定前途无量!”
程适咧嘴道:“多谢太师您老人家,但我在乡野间自在惯了,听见什么规矩就浑身不自在,我不像您老人家,恰封乱世,能做大英雄,我也就是个做平头百姓的命。说起来,我其实仍是吕将军帐下的一名逃兵来着,不知道太师能不能帮我一把儿,让我除名大将军不再追究了?”
程太师摸着胡子,面露惋惜地上下看了看他,拍拍他肩膀道:“人各有志,逍遥山野,也是件好事,老夫年少时亦曾如此打算过,好罢,你放心,凭老夫的情面,吕家那小儿一定不会为难你!”
程适笑嘻嘻地谢了程太师,眼看一帮达官贵人们上车的上车,上轿的上轿,在皇城门前看了看天,大踏步向前去。
回到他和顾况当日与刘铁嘴宋诸葛一起住的小院子,院子里满是荒草,破败不堪。程适临时到街面上买了两三床被褥,脱下长衫,拔草平地,打水擦洗,将院内屋内勉强收拾干净,替顾况的床上铺上被子,折好被筒,方才抱着被子到自己屋里睡了。
一夜没睡踏实,时不时爬起来竖耳朵听听有无动静,再伸头到窗外看看。
第二天早上,顾况的房中仍然没人,程适在顾况门口叹了口气,门外忽然有动静,原来是吕先的亲兵前来告知他去军中销军籍。
程太师言而有信,吕先果然没怎么为难他,很痛快地亲自替他销了军籍。程适顺便向吕先道:“对了,吕将军,有件事情托你帮忙。你若是见到顾况,和他说一声,我去寻两位师父了,让他自己好好保重,等我寻到了师父,就写信告诉他一声。”
吕先点了点头。
程适顺路在街上买了两件衣裳,置办了一些干粮,打成一个包裹,锁好院门,向城门行去。
走到一条小街上,想起他和顾况曾经在街头的菜摊上偷葱,被卖葱的追着打,顾况不如他会四处乱钻乱逃,一头扎进了一筐烂菜叶子中,被他揪着领子拎出来,险些两个都被卖葱的抓到。程适想着,忍不住乐了一下。
再一路向前走,将到文华门边,想起和顾况一道考明经的旧事,又乐了一下。
街角有两个孩子正打做一团,颇像他和顾小幺当年打成一团的架势,宋诸葛曾对他说过:“这个世道,处处可靠又一无可靠。”想想真他娘的对。爹娘老子靠不住,快饿死的时候,该丢还是丢。以为从小一个心的还是靠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
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程适背着包袱走到南城门边,迎头碰上当日在袁德军中的一个兄弟,这位兄弟一直在恒商那一方的军中,此时也无事闲晃。看见程适,又惊又喜道:“程兄,正想找你喝酒哩,听说不单睿王吕将军,连圣上都和你有交情,这回一定发达,兄弟还要靠你多提携!嗳?你背着行李做甚?”
程适道:“兄弟做不来官,觉得闷得慌。我的两位师父还没找到,准备去找师父,然后浪迹江湖!”
那位兄弟惊愕愕看了他半晌,又道:“可……程兄,怎么只你一个?”左眼眨了一眨,“顾军师呢?”
程适叹道:“唉,不要提了,千古多少伤心事,合到散时总是悲。”
那位兄弟没听程适念过诗,蓦然被麻僵了,等回过味儿来,程适已经走远了。
许多许多年后,当玉凤凰和段雁行的儿女都长成风华的美女和少年,程适身为长辈,还时常教导他们一些人生的大道理,譬如感情。
“你们将来,若是瞧上了什么人,千万别以为弄到手了才算称心,让他最舒心最快活,方才是喜欢他对他好的至境。你们也要看清楚,这样待你的人,才是最喜欢你的人。”
段雁行的大儿子笑嘻嘻地道:“知道了,程伯伯。”顺道拍一下马屁,“程伯伯真是情圣。”
程适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
段雁行的长女还记得幼时的往事,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道:“对了程伯伯,我们小时候,你老拿出来吹的那个故事,一直没说后来的,娘说,最后的结果是程伯伯最得意的时候。我们现在年纪够大了,程伯伯可以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