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恨贼,贼恨兵。循环往复。从来没有休止的时候。
张须陀见到一兵士长矛已断,握着矛杆却还是拼死厮杀。大声叫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声音惨烈,兵士双眸绝望,浑身是血,身上受创数处,神色已经有了疯狂之意,却还年轻,张须陀认出正是那天问话的官兵。地上尸体堆积,马儿不行,张须陀飞身而起,长矛扫出,围攻兵士的盗匪已经筋断骨折地飞出,空中鲜血飞出,眼看不能活。
众盗匪正在狠命围攻,见到同伙飞出,都是大惊,杀红了眼睛,两人一枪一刀来攻,不及身前,枪断刀折,二人翻身栽倒,无不例外地手捂咽喉,鲜血迸出。
张须陀出枪杀人,已经不需第二招!
众盗匪饶是彪悍,见到如此人物也是连连倒退,面露惊惧,张须陀身边瞬间空出一片,空空荡荡。张须陀伸手按在那名兵士地肩头,兵士挥矛就打,啪地一声,正中张须陀的肩头。
众匪皆惊,兵士清醒,突然放声哭道:“张……将军……我要回家……我……一直……”
张须陀脸色本是愁苦,却是露出丝微笑,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家,跟我来。”
兵士听到张须陀应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绝望中有了希望,张将军答应他们的事情,从来没有不算!
张须陀前行,反倒向深陷阵营中地其余隋兵走去,被救兵士虽怕,却是紧紧跟随。
两兵士背靠背而战,抵挡众匪地攻击,一人胳膊已折,左手挥舞断刀抵抗,另外一人只是喊,“弟弟……坚持住……我们能出去……”
噗噗两声,高喊那人突然感觉背心僵硬,大声叫道:“弟弟……”
身后之人缓缓滑下去,高喊兵士霍然转身,见到赖以为生地兄弟身中两枪,双目圆睁,嘴角溢血,顾不得砍刺来的刀枪,撕心裂肺地叫,“弟弟,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
刀枪及身,兵士全然不顾,只是抱着弟弟大哭,陡然间刀枪飞出去,身边的盗匪纷纷倒地,咽喉中鲜血喷涌,满目不信。
兵士缓缓回头,见到张须陀一双满是泪花的眼,嘶声道:“张将军,我弟弟死了……你答应过我们……”
他意犹疯狂,才要扑过来抓住张须陀,张须陀却是沉声道:“他死了,你还没死,家里还是盼你回转,跟我来,我带你们回家!”
这一句话有诺大的魔力,兵士疯狂之意尽去,霍然站起,负起已死的弟弟,跟在张须陀的身后,张须陀饶是武功极高,远望四方,见到还有无数隋兵各自为战,也是恨无分身之术。
想到方才士兵地举动,张须陀心中微动,放声长喝道:“齐郡儿郎,想回家的过来。”
他一声断喝鼓足了气息,声音激荡,竟然压住了四周齐唱的歌谣。断喝远山激荡回来,大海寺余韵不绝,绕林不歇。
扮作百姓的盗匪沉默下来,隋兵转瞬有了清醒,发疯般奋力向张须陀的方向杀过来。
他们方才只是凭本能作战,这次却是有股信念支撑,盗匪只觉得对手突然力大无穷。连连后退。无数兵士如百川入海般汇聚,转瞬凝聚在张须陀身边。
手上断枪残刀。血染征衣,每人都是狼狈不堪,丢盔卸甲。可每人都是望着张须陀,脸上满是振奋之意。
王伯当手下还剩百余刀斧手,见到隋兵转瞬又是势不可挡,才想带人围堵,李密却是挥手止住,摇头不语。
众隋兵齐聚,可仍在盗匪的重重包围下,可盗匪见到隋兵势大,也是犹豫是否上前。
张须陀凝望远方,伸手一指道:“长矛过处。佛挡杀佛,魔挡除魔!齐郡儿郎,拿出你们的男儿本色,昂头走出去!”
他话音一落,手中长矛电闪穿出,良久才落,却是早就到了盗匪包围之外。
他可以一矛连刺数人,也可以长矛过处,蚂蚁都不伤一个。
众盗匪见到长矛早过,脸边尚有寒风。发了声喊,转瞬闪开一条路来。
单雄信已经数次迎上,数次退开,远处见张须陀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威风凛凛。心中钦佩。缓缓下马,牵马闪到了一旁。
众隋兵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走出盗匪的包围,竟再无人敢拦。张须陀殿后,走到最后,隋兵出了包围,精神微震,张须陀脸上不再愁苦,微笑着指着山右的方向,“从那里出去,到管州,过运河,沿黄河而下,家不远矣,你们去吧。”
众隋兵大惊,“将军,那你呢?”
张须陀淡声道:“我还有人要救……”
缓缓转身,张须陀赤手空拳竟又走入匪盗群聚之处。
盗匪散开又是涌上,兵士转瞬间见不到了张须陀的踪影,众隋兵放声悲呼道:“将军……”
张须陀听到隋军大呼将军,脸上还是笑,眼中却是含着泪,深吸一口气,张须陀缓步走到众匪之中,宛若闲庭散步。
王伯当虽是畏惧,却还是率着百余刀斧手挡在最前,李密、翟让、王德仁、孟让、彭孝才悉数在场,瓦岗众聚在身后,虎视眈眈。
这些都是号令一方地大盗,可面对张须陀一人,竟然无人敢先出头为敌。
众人逃到大海寺,终究还是没有再逃,这次见到张须陀孤家寡人一个,难免心中振奋。
可见到他睥睨笑傲,又都是心中惴惴,不敢正视,只是在想,这里高手如云,盗匪似蚁,张须陀武功再高又能如何?虽是如此想,可积威之下,还是心寒,有几个人已经脚步轻移,向后退去。
不动地只有李密!
张须陀斜睨李密一眼,并不说话,缓缓蹲下来,望着一已死的隋兵,隋兵虽死,双目圆睁,张须陀伸手去拂,喃喃道:“我对不起你们,我问心有愧……”
手掌过去,兵士已经合眼,可眼角却有滴泪水流出,张须陀看似起身都有些艰难,目光突然落在身边一兵士身上。
兵士睁开双眼,有些茫然,他方才持盾抵抗,大力冲击下被震晕了过去,这刻醒来,不知所措。
“将军……”
张须陀微笑道:“回家去吧。”
他伸出手来,拉起兵士,轻声道:“我们需要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