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士信醒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凄清的房间内。只有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睁开眼眸后才现在。自己还活着。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从张将军死后。他一直处于这种虚幻的境况。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他十四岁就参军。身经百战。几经生死。本以为早将生死看透。蓦然回首才发现。死不容易。活亦艰难。的到师尊传令的时候。他从未怀疑过有假。这才坚定不移的执行。等到张须陀死后。他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终于从乱军中抢出张须陀的尸体埋葬。本以为自己会和张须陀一块死去。没想到窦红线又唤醒了他。随后的日子。他毅然背叛了师尊。先后跟随太多的枭雄。他每一天都以为自己会被师尊处死。可师尊终究没有出现。
罗士信不明白为何师尊不再找他。却从不去想这个问题。
但是他蓦的怀疑师尊根本没有传令给他。那传令的人是谁?那个暗中作祟的人是谁?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究竟是谁?
罗士信浑身骨骼已咯咯作响。如果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杀死那人。可悲哀的是。他第一步走错后。就越行越远。再也没有纠正过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罗士信抬头望过去。双眸满是死灰之意。
窦红线见到罗士信的双眸。心头微颤。这是个她终身不能忘怀的男人。就算他百般古怪。可她亦是不离不弃。
她喜欢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不管他是将军布衣。从来就没有变过!
“士信。我爹找你。”窦红线低声道。罗士信不听号令。冒然从阳谷出兵。进攻萧布衣部。谁都认为。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因为罗士信打乱了窦建德部署。谁都知道。罗士信此举无疑是在和东都宣战。而这又是窦建德一直避免发生的事情。
罗士信也清醒的知道自己擅作主张的后果。所以他看见了窦红线为难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镇静。沉声道:“好。我去见他。”
见到窦红线垂头不语。罗士信又道:“红线。你放心。所有的事情。我会担待。”
他大踏步的从窦红线身边走过的时候。只问道一股幽香传来。他忍不住的向窦红线望了眼。只见到两滴泪珠落入了尘埃。
窦红线哭了?她为何要哭?是因为他罗士信的缘故?
罗士信想到这里。脚步不停。心中却满是歉仄。他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亦知道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还关心他的人。无疑就是窦红线。他欠窦红线太多太多。就算让他用性命去还。他都会毫不犹豫。
他走出府邸的时候。已经决定。所有的事情揽下来。绝不会让窦红线为难。
可他显然不知道。他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已让窦红线为难。
罗士信不愿多想。找到窦建德的时候。窦建德孤身一人。正望着雪的寒梅。寒梅孤清。幽香暗传。窦建德的目光只是落在寒梅上。听到脚步声。淡然道:“来了?”
罗士信想到千万种可能。甚至想到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如同个狮子般向他怒吼。可他从未想到过。窦建德还是如此从容。
面对简简单单的问话。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窦建德显然也没有准备让他回答。缓缓转过身来。窦建德问。“现在不是攻打萧布衣的最好时机。”
罗士信本来准备争辩。可他哑口无言。无从置辩。窦建德说的没错。眼下是个时机。但绝非最好的时机。但是他罗士信等不及了。
“可是既然出手了。就要准备了。”窦建德又道:“萧布衣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借你出兵这件事讨伐河北……”
罗士信喏喏问。“长乐王。对于此事……”
窦建德摇摇头。“对于已发生的事。抱歉无用。悔恨无用。想着怎么解决才是正途。士信。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吧。”
罗士信一直觉的窦建德太过寻常。素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做事。虽然在河北称霸。占据了绝大的的盘。但是窦建德先败给罗艺。又败给了杨善会。看起来并不善战。可就是这不善战的人。已能和萧布衣、李渊并列为隋末三方霸主。当然有过人之处。
现在罗士信终于发现了窦建德的过人之处。那就是。他有容人之量。他能容忍手下犯错。罗士信本来满腔怒火。只想和窦建德大吵一架。分析眼下的形势危急。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你要是坐待徐圆朗灭亡的话。下一个灭亡的目标就是你。可听到窦建德所言。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
窦建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
可他从容的心态。甚至让他可以面临泰山压顶而色不变。突然觉的。窦建德并非那么讨厌。罗士信自嘲的笑笑。只因为刹那间的理解。
他在等着窦建德给他下达命令。他这是张将军死后。头一次心甘情愿的接受命令。可窦建德望着寒梅良久。突然道:“我现在……只有红线一个女儿。”
罗士信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窦建德又道:“其实我窦家在河北。本来人丁兴旺。可到如今。只有我和红线还活着。虽然我后来又娶了个妻子。可只为了照顾红线。在我心中。江山再重要。也是不如一个红线。可红线不知道。她只为我的江山忙碌。”
自嘲的笑笑。窦建德转过身来。“或许。我和她都明白。可却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罗士信道:“你们明白。我却不明白。”
窦建德微微一笑。“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未尝试去了解别人。”
罗士信沉默下来。咀嚼着窦建德的话。窦建德缓缓道:“其实。我不过是个里正。世代务农。只因为帮助个兄弟逃难。全家就被朝廷杀个一干二净。活下来的……只有我和红线……”
罗士信不明白窦建德为何要讲这些。可见到他鬓角华发。突然发现。原来窦建德真的有些老了。或许只有老人才会缅怀旧事。而像罗士信这样。只知道向前。
“我本来不过想保一方父老。可却悲哀的发现。无论个人能力再强悍。也是很难做到这点。乱世之中。求生的方法显然就是不断的壮大自己。于是我就和孙安祖投靠了高士达。这两人都是我的上司。亦是我的兄弟。那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做盗匪不过是短暂的权宜之计。天下还会太平!可事实并非如此。天下只有越来越乱。盗匪也是越来越多。孙安祖死了。高士达也死了。我身边的兄弟不停的死。死的我都已经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