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番孟廷辉人虽被贬可却不失皇上
但他们却做了新帝登基杀威慑众的贡案牺牲。
至是才彻底明白皇上哪里还是十一年前那个刚涉政事军务的清俊少年,分明已成了手段心术样样狠厉的年轻帝王。
古钦垂首,辨不出神色,只恭声道:“中书无议,皆尊陛下之谕,不日除诏以示朝中天下。孟廷辉一事既已论结,还望陛下及早降坐还入西华宫,设宴以受百官称贺。”
他望着古钦,忽而道:“古相多年来体国忠君,实属朝中不二贤相,今除平章军国重事衔,仍领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职。”
古钦蓦然抬头,神色惊诧,怔愣半天才似反应过来,直道:“臣何德何能,安敢受此封衔,还望陛下三思!”
朝臣亦惊,不想连贬东党数人之后,竟会又对古钦如此赏封。
他低笑,“古相休要谦拒。古身为两朝老臣,辅佐太上皇帝、平王亦已多年,莫论战乱承平,皆是忠君之臣,又有何不敢受此一衔?”
古钦复又垂头,良久无言,终是哑声道:“谢陛下隆恩。臣必当鞠躬尽瘁,以佐陛下大业。”
殿角祇候的黄衣舍人状,小步走去令人重新将四扇殿门打开,依制让殿外阶下久候的百十名散官再拜而贺,然后去请新帝降坐出宫,群臣将校亦在后下阶,升辇还入西华宫。
外阳灿芒遍落,日上中天,殿角飞檐琉璃瓦碧翠发亮,宫墙远色亦清,碧天绵云,雀鸟叽喳,夏风暖煦。
傍晚时分,宫中有人携旨来府宣敕皇上诏谕。
虽早有御医来府看过,可孟廷辉依旧是浑身乏力,卧床不能起,那持诏之人似是知晓她的境况,便令孟府下人设案贡旨,并未强求孟廷辉起身跪接。
贬为天章阁侍制,暂入直史馆编修起居注。
她听了,不知怎的,心头竟是大大一松,全身都舒缓开来。这么多日子以来的连番擢升早已令她心积郁,如今突然被贬,却觉得是理所当然。
又闻皇上在登基大典上竟然闭殿廷议,连贬方怀、张仞、薛鹏及汪义问四位胘股重臣,却对古钦封赠颇重。
她虽不知白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也能猜到是与自己遭贬有关,脑中拼拼凑凑竟也能想出个大概,当下又是嗟然轻叹。
然而病中却也无力多想,待到天黑,吃了一点府里下人遵御医嘱咐而做的清粥,便又放下帐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夜后不知多久,外面忽然亮起了一院子的灯烛,耳边传来府上下人疾步快行的慌乱声。夜气湿热,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的房门被人推开来,发出细小的嘎吱声。
她以为是婢女来给她擦身,当下便转过头去问:“外面出什么事儿了,怎的如此慌张?”
却没人答她。
她觉得蹊跷,抬手欲掀帐子看个清楚,可那人却先她一步而将帐子撩了起来,探掌来摸她的额头。
他的脸逆着窗缝细光,看不甚清,可她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他来了,当下一惊,出声道:“陛下……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唔。”
他低低地应一声,未答她的话,只是用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低眼细细地打量她。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院子里透进来的光显得极其昏暧,衬得她与他之间似是密不可分、心眼相连。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心里却有些乱。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怎能够如从前还是皇太子时那般随意出宫来找她?且今日要在西华宫连宴入夜,此时算来宴当未毕,他不在宫里坐受群臣将校觥称贺,却来这里做什么?
他见她烧已退了不少,脸色也不像清晨那么苍白,这才撩袍坐下来,转而去握她的手,道:“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她被他这样攥着手,不由垂眼,抿抿唇,不知能接什么话。
他忽而问她道:“可觉得委屈?”
她知道他是在问她被贬官减俸之事,便摇头,小声道:“臣怎会觉得委屈?”
他揉着她的指尖,“病成这样,又接贬罚旨谕,以为你会委屈。”
她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又不知能说什么了。
听他此言,才知自己是估量对了,想必他今日连贬四位老臣是借她之名,而之前那一件件事、一次次擢升,恐怕亦都在他的掌悉之下,等的就是有一日会有老臣逆颜上谏,好让他翻掌一收这张网。
是他聪明,还是她太笨。
原以为他将她一次次推到风口浪尖是想要她替他扫障清碍,却不知他岂会需要她这自以为是的帮忙。他尊悍无双,心思又哪里是她能琢磨透的。
这才想明白,当初方怀、张仞二人举荐她入门下省时,他为何会不顾前夜之怒而加授她校书郎、符宝郎二衔,想必当时就已盘算好了。
才知为何那一夜他明知她去找廖从宽私通御史中丞薛鹏一事,却也不责她止她,而后更是任她肆意专行独入台狱。
他不过是坐待她一次次触怒老臣们,再一次次擢升她的官职俸禄,到头来将她贬官减俸,将这错宠错信之责归咎为老臣错荐错用,他那刚明君主之名仍旧不减一分。
她是低估了他,亦是高估了她自己。
可他对她说的那么多话里面,究竟有几言是真几言是假,她还能不能辨得清?
他见她一直沉默不言,不由松手,俯身去抱她,“我说过,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
她顺着他的力道挪动身子,伏在他的膝头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把她的长发拨开,指尖摩挲着她的嘴唇,看着她一脸心不在焉的神色,忽而凉声道:“可你不信。”
她掀睫,微微蹙眉。
他猛地倾身,低头就要亲她,两只手也往她衣衫下摸去。
她闪躲了几下,伸手去挡他,轻喘道:“陛下深夜来臣府上已是不合礼制之举,倘是还做这种事,是想要臣死么!”
他拧住她的手腕,狠狠亲下去,烫舌在她唇间扫过一圈才放开她,哑声道:“此时说这话,不觉为时已晚么?”
她极力抑住体内被他撩出的情潮,看着他不吭气。
他将她托起来抱进怀里,紧紧不松手,半晌才又道:“你是不是在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