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着针线洗着碗筷,他写着卷看着从旧楼里抄回的籍,就在这样看似单调的重复中,时针再次开始转动,时光平缓地溜走,冬至新年与灯节在热闹里溜走,测羊肉热茶与墨汁在宁静里溜走,转眼便到了天启十四年的又一春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絮满天飘,长安女子们被棉袄皮裘束缚了整整一个冬天的丰腴身材终于有了透透气的机会,看着那些在微寒料啃初春风中瑟等发抖却要敞开胸怀露出白嫩的姑娘们,一路掀开窗帘的宁缺满怀赞赏感恩之心去了院
与坐在最前排的司徒依兰互相点头致意后,他走向最后方自己的桌案,没有别的同窗会与他寒喧,甚至没有人会看他两眼,对于这种无视及冷漠,他早已习惯,毫不在意,坐下后取出礼科教案便开始温习
今日午是礼科,院雨舍的礼科教习是礼科副教授曹知风,也正是院开学那日把大将军孙子楚中天揍成猪头的燕国洞玄境界大念师,对于这样一位资历深名气大手段狠而且对大唐子弟颇有深意的教习,没有任何人敢怠慢
钟声清幽敲响,曹知风副教授缓步走了进来,令丙舍诸生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先生今日一改往日冷漠严肃模样,苍老眉眼间藏着几丝掩不住的喜色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诸生更加想不到的事情
曹知风副教看着台下诸生沉吟片刻就在诸生以为他会放下腋间沉重籍,然后开始例行批判时,只见他轻咳两声,伸出右手五指在空中煞有介意地虚弹几下,然后正色说道:“今日天地元气有变,故不宜课,放学”
说完这句话,曹知风副教投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舍,留下满室张大嘴震惊无语的学生,以及随后陡然爆发出来的冲天议论声
“这是怎么了?教授他……他怎么了?”
“教习他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了就向院请病假去,怎么玩这招?什么叫今日天地元气有变?天地元气时时刻刻在变,又不是个天才忽然开始变起来!”
“我靠,这招真根,莫不成以后我们不想课也可以用这招?”
猪由贤轻轻撞了撞宁缺肩膀,不可思议说道:“老曹今日患了什么失心疯?”
“我哪儿知道”宁缺也是极为不解,不过对于他来说不课更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旧楼着,看着桌案刚刚摊开的礼科教案,心想早知如此自己昨夜何必花气力整理?摇了摇头便开始籍,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舍前方不知道是谁说道:“你们没看见曹教授刚才脸掩之不住的喜色?那是因为今天长安城要来一位大人物,教授先生急着出城去迎接,所以才会逼出这么一个无聊借口”
“什么大人物会让老曹这么激动?我记得次冬至那天,礼部尚过来给教习们放慰问金,三百两银子啊!尚大人啊!老曹依然沉着脸像燕国皇帝死了一样”
“国破之人难免有些怨惮,你这个说法就太不厚道了”前面那学生笑着说道:“至于说今天这位大人物是谁,为什么能让曹教投如此激动,其实也和这些事情有关系,要知道曹教授虽是院资深教习,但你们不要忘了他首先是位燕人”
“怎么个说法?”
“今天要来长安城的那位大人物是燕国隆庆皇子,曹教授怎么可能不激动?”
“这话说的谁信?若是心怀故国,想着能见到故国皇族才会激动失态,燕太子可是一直在长安城里作客,怎么没见着老曹天天去城里请安见有”
“没见识的东西”
猪由紧听着前方争论,凑到宁缺身旁低声嘲讽说道:“燕太子只不过是个人质,怎么能和隆庆皇子相比,要知道对于燕人来说,被我大唐压制数百年,早已把隆庆皇子当做复兴的最后希望,老曹知道是他要来,怎么可能不激动失态?”
“隆庆皇子?”宇缺好奇问道:“是燕太子的兄弟?”
“亲弟弟”
宁缺蹙眉说道:“那为什么燕人会把燕国复兴的希望放在这位……隆庆皇子的身?就算日后燕皇故去,继位的也应该是燕太子才对”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据我所知,现在燕国内部绝大部分人都不赞同由燕太子继位,而认为应该由隆庆皇子继仙……很多人都认为隆庆皇子是位不世出的天才
听到不世出的天才五个字,宁缺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面籍……面笑着说道:“这也是天才,那也是天才,我来长安城不到一年,实在是听腻了这两个字,如果天才真是不世出的,这天启年间冒出来的未必也太多了些”
“哇哦……”诸由贤看着打趣说道:“平日看你沉默平静,还以为你不在意当日那件事情,也不在意同窗们对你的态度,没想到你还记着的,对谢承运那等天才很是不屑一顾啊,不过你得清楚,隆庆皇子可不是谢承运”
宁缺停下手头的动静望向他,等着听下文
“隆庆皇子,那是真正的天才”裙由贤认真说道
“你这是真正的废话”宁缺没好气说道,然后听着前方传来的议论微微一怔
隆庆皇子这四个字,在舍里引发了好些满是震惊赞叹之意的惊呼,然后又是好一场议论,像宁缺这样久居边塞,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人极少,然而还是有些人产生了和他相同的疑问,隆庆皇子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能够让燕人把家国复兴的希望投注在他身,能够让曹知风教授这样的人激动失态成如此模样?
“他虽然是燕国皇子,但自兄长被送往长安城为质后,便被燕国皇室送往天下诸国游历学习,分别在月轮国大河国以及南晋住了数月,然后进入了西陵神国昊天道门天谕院学习,入院第一年便成为了头名”
若说天下最久富盛名、地位最高最受尊崇的院,毫无疑问当然就是这间长安城南的院,然而除此之外,各国也有自己的知院,西陵神国的天谕院由神殿神官们亲自教导,堪称最为优秀,能在这种地方拔得头筹自然不凡,然而仅此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至少不能震慑住院里面这些骄傲的学生
“隆庆皇子进天谕院第三年,便随同窗老师往各地传教,那年秋天在瓦山烂柯寺,天谕院教习与佛宗大德辩难不敌而退,隆庆皇子微笑起身而前,与佛宗七子连辩三天三夜,连胜七场,甚至让烂柯寺大弟子吐血倒地,最后惹得烂柯寺脆居长老鸣钟开言,他才微笑闭嘴,拈花归席烂柯寺长老赞他学识渊博,瓣才无双,若能入佛门,不过十年便能明轮转妙义,能被接引至不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