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的鲜血和头颅……让本来有此飘飘然的清河郡诸姓清醒过来,尤其是这场大乱中,无论他们怎样发动舆论,依然无法得到民众的同情,只惹来了民众的厌弃与唾弃,更是让他们震惊异常。
在过后的一段岁月里,他们发现了更多的震惊之处。
被选中送入长安城为皇后的,必然是清河郡诸姓最优秀最聪慧的女子,在族中家中受了多年教育,然而除了从化年间那位被幽禁至至的宋太后,历代皇后娘娘在长安皇宫里都以贤贞淑静闻名,对待朝事极为沉默,更罕有替清河郡诸姓说话的举动,这时候诸姓才明白,原来这些聪慧的皇后们,早就已经看懂了天下的大势。
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逃脱历史的规律,战无不胜的大唐帝国也是如此,随着长治久安,随着战事不可能无休止持续下去,这个老大帝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僵化腐朽,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清河郡诸公翻烂了的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曾经辉煌的帝国相比,这个历史规律在唐国的作用明显要弱很多,帝国的僵化腐坏速度非常之缓慢,每当眼看着将有大变发生时,似乎冥冥中便有某种力量,把大唐这辆将要倾覆的马车修复,然后强行拖回正确的道路。
随着大唐国力日盛,皇室威严也愈发不可轻撼,再经过若有若无的多年打压,清河郡民心早归,最关键的是书院悄然取代了科举的部分作用清河郡诸姓再不复千年之前的无上荣光,实力权柄较诸当初也弱了不少。但清河郡诸姓毕竟是千世之家,底蕴深厚无比,随着真心臣服,改变了对长安城的态度,在皇室默舞五下,诸姓逐渐回到了天下这片舞台上。
如今的清河郡诸大姓,依然在朝中有不可小觑的力量在野更是供奉着好些位大学问家虽说依然距离军权无比遥远,但谁也不知道在这些千世之家幽静的族祠深处,会不会藏着一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所以哪怕到了今天,能够与取得清河女,依然是很多男子最美好的理想,当今文渊阁大学士曾静的原配夫人便是清河崔氏之女。
不过曾经在世间拥有过无限风光,曾经在朝堂之上占有大半座椅,曾经出过好几位西陵神座的清河郡诸姓,哪里会甘心现在的局面?
门阀是一种冰冷的存在,本能里便要搜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们虽然不敢造反,低调的似乎快要被世人遗忘但骨子里依然无比渴望能够在大唐里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势,数百年来,清河郡又出了九位皇后娘娘,这便是他们努力的结果而在十几年前,他们曾经尝试让清河郡再多一位皇后娘娘。
那时候,当今的皇帝轴下初登帝位皇后娘娘不幸病故,清河郡诸公双眼泛红像盯着腐肉的秃鹫般,动用了在朝在野的全部力量,把七姓中最出色最聪慧的一名少女送入宫中,然后经过一番谋划,耗费了大量金钱,终于让陛下与这位少女偶遇,然后便有一场心动故事生。
然而清河郡诸公拖精竭虑才营造出那个看似美好的局面,却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有位叫莲生的大人物,早就已经启动了一个类似的计划。
莲生胜了,那位魔宗圣女,成为了当今的皇后。
莲生也败了,因为皇后娘娘陷入情网,早把魔宗的使命抛到了脑后。
清河郡诸公更是败的一塌糊涂,不止希望落空,而且他们非常严重地得罪了皇后娘娘,也等于是得罪了亲王殿下和夏侯大将军。
真正获胜的,只有皇帝戴下一个人。
虽然清河郡诸公输的一塌糊涂,但他们敢于设计此事,也说明了这些家族的雄厚实力与自信,要知道如今在阳关城说一不二的钟家,只不过是清河郡七大姓里最弱的一支而已。
十余年间,因为当年之事得罪了皇后娘娘等长安城大人物,清河郡诸姓愈发低调沉默,尤其是族内的那些老人更是等闲不敢入京,这和局面直至钦天监做出那个著名的夜幕遮星批谕后,才得到了一些改变。
世人皆知,大唐皇帝与皇后感情深厚,而且皇后娘娘看上去依旧容光焕发,想来身体极好不会早逝,东宫自然不会再有易主的机会给清河郡,然而幸运的是,皇帝轴下还有个极受宠爱的公主殿下。
如今的清河郡诸姓,不可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亲善,那么自然毫不犹豫地开始支持那位公主殿下,更准确地说,是支持公主辅佐的皇子李辉圆。
长安南城某清静府邸,后宅书房里坐着位神情淡定的老人,这位老人姓宋,乃是宋氏族中供奉,便是在朝廷里也有官面上的身份。
二十年前,这位宋供奉便是天枢处的客卿,只不过他很清楚,这个……客卿身份更多的是朝廷对清河郡宋氏的赏赐,所以他从来没有理会过天枢处的事务,甚至没有进过长安城,但今天他终于还是来了。
夏侯大将军即将归老,皇后娘娘的势力看似受到了严重的削弱,但在清河郡诸公的眼中,此举却是成功地将过去数十年间积累的那些矛盾尽数化解,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夏侯就这样微笑着离开长安城。宋朽恭恭敬敬站在老人身前,神情苦涩说道“三祖宗,朝廷早有定夺,谁都知道狸下的心意,这时候早如何劝说,也没有多少同僚愿意与我一道上书,虽说风闻言事无罪,但事涉大将军,不得不慎啊。”
宋供奉皱了皱眉,想着家族当年在朝中的风光,声音微哑说道:“想当年总宪便是族中之人……联络十几位御史上奏只是等闲小事,哪里像如今这般困难,你也莫要太过为难,不行便罢了。”
宋御史不敢多言,神情却明显轻松了不少。
“如今看来,还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十三先生身上了。”
老供奉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书院必然要与夏侯大将军决裂,到那时……皇后娘娘的儿子还凭什么登上龙椅?”
宋御史不是修道中人……虽然知道朝中有诸多大臣来自书院,却依然无法理解老祖宗的说法……心想书院凭什么能够定夺皇位继承一事?
老供奉叹息说道:“那位十三先生不畏唐律,在雨街上杀死黄兴和于水主,那是因为他够强大,有信心不被人抓到任何把柄,然而在夏侯面涛,强弱易势,如果我是他,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无论这两年里他境界提升再快,依然不可能是夏侯的对手,夏侯只用一根手指便也能捏死他。”
宋御史听的云里雾里,下意识里说道:“我们要不要暗中帮助那位十三先生?”
老供秦看了他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教训道:“夏侯归老本就是书院的手段,宁缺如果要强行破规矩,书院不会助他,却也不见得会拦他……最大可能便是在旁静观,但那是因为宁缺是夫子的学生,是书院自己人……可如果我们插手到这件事情里,难道你以为书院真不敢对清河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