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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城内存贮多年的粮草被搬运一空,城前战场上倒毙的战马。被唐军割断四肢,堆在拖车里,做为候补的粮食。
没用多长时间,数万唐军便撤出了贺兰城。一名镇北军将领请示要不要烧掉城内的守城弩与建筑,以免落于王庭蛮人之手,皇后娘娘和宁缺同时做出了否决的意见,在他们看来大唐将来总是要回来的,这些都是唐国的财富。
被暴雨和敌人围困在荒原深处的唐军。终于开始了南归的旅程。只不过来时。他们的国家还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度,回归之时,他们的国家已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像汪洋里的一艘破船,随时可能覆灭。
于是回归的旅途,显得有些沉默压抑。还有些紧张。
宁缺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任何异样,握着马缰的手,却时不时地毫无来由地握紧,紧的指节发白。暴露出他的心情比谁都紧张,比谁都压抑。
经过艰难地跋涉,南归的唐军大部队,终于抵达了岷山中麓地带,视野之中的青色越来越浓,山上的秋树则是越来越红。
此地距离北大营还有很远的距离。唐军已经很饥饿疲惫,粮草也所剩无几,但只要不发生大的问题,应该能够顺利南回。
宁缺紧绷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一直深深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和紧张,却也同时暴发,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提出自己要往西边走一趟。
几名唐军将领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在金帐王庭南侵的背景下,他再如何强大,一旦落单被包围,也只有死路一条。
大家都清楚宁缺为什么要去西边。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算这时候赶过去又能挽回些什么?
最终还是皇后娘娘同意了宁缺的要求。还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小队进行护送。
“七城塞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汗青看着向荒原西方奔去的数十骑,蹙眉说道:“他这时候去看一眼,除了让自己徒增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娘娘说道:“很多事情,总是要亲眼看到,才能真正死心。宁缺他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在这方面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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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就在眼前。
荒芜的原野间,座落着安静的土城,当风吹过的时候,城墙上的灰便会落下来,落到肉摊的砧板上,落到忘了盖布的酒瓮里。
渭城还是那座渭城,简陋无比,城门像往年一样有些歪斜,但如果从里面关上,便是破城车都很难撞破。
今天的渭城显得太安静了些,那些积在土城墙下的旧灰,里面隐隐可以看到黑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凝之后的颜色,还是别的什么。
宁缺挥手示意骑兵停下。
他跳下马,走到城门处伸手一推,歪斜的城门应声而倒,烟尘微作。他站在城门处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步向里面走去。
骑兵们坐在马背上,看着走入渭城的他,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宁缺从渭城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背依然挺直,扶在刀柄上的右手依然稳定,看不出任何变化,似乎在渭城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唐骑军官问道。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
军官微微蹙眉,示意几名骑兵进渭城看看。
宁缺低声说道:“不要进去。”
那几名骑兵看了军官一眼,看他没有什么表示,提缰向渭城驶去。
宁缺没有转身,吼道:“不要进去!”
他的声音很大,很暴烈,就像是雷一般,在渭城外的荒原上炸响,那几名骑兵身下的座骑闻声而惊,人立而起。
渭城里一道残破的酒幡轻轻摇晃。
听到宁缺愤怒的吼声,人们终于明白渭城里面发生了什么。
再没有人试图进去看一眼。
宁缺向自己的座骑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头便低一分,身子便佝一分。
“走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不要老,不要死,等我孝敬……结果现在呢?你这个老狐狸,总是喜欢说话不算话。”
宁缺喃喃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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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虽然没有经过渭城,但终于进入了战区。金帐王庭骑兵在边塞造成的恐怖破坏,还有那些变成废墟的唐人聚居城镇,连接在人们眼前出现。
这是支疲惫之师,却被沿途所见的血与火,废墟与断墙,死难的族人,激起了近乎疯狂的战意,只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粮草补充,便会变成恐怖的军事力量,甚至就连现在,很多将士都红着眼睛想要与金帐骑兵战上一场。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沿岷山南归的唐军大队,始终没有遇到金帐王庭的主力部队,在顺手剿灭了数十草原游骑之后,便近了北大营。
南归的唐军与大将军府重新获得了联系,因为人马众多,自然不便同时进入北大营,大将军府派出了精锐的一部骑兵前来接应,送来粮草补给,同时奉命将皇后娘娘与皇子,还有最重要的皇帝陛下的灵柩先接回北大营中。
经过一番临时的商议,南归唐军没有对大将军府的军令提出任何疑义,大部队就地休整,皇后娘娘与六皇子则随陛下灵柩先行启程。
陛下的灵枢很简朴,但很沉重,数十整根松木的重量,需要数匹战马才能拉动,一路南归,唐军遇到的最大困难便是这个。
如今的北大营,担负着抵抗金帐王庭的重要责任,自然显得有些混乱,留守在将军府周边的唐军神情焦虑,然而当承着松棺的马车自城外行来时,无论是将士还是普通的民众,纷纷跪倒在地,面露悲痛之色。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宁缺坐在马车里,坐在松棺旁。
数匹战马拉动着沉重的灰棺,在街道上缓缓驶过,车轮碾压着坚硬的石质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