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此剑相对坐,一坐便是很多日夜。
剑影落在他的身上,变得极深极深,仿佛人与剑要融为一体。
古剑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柳白有所感应,睁开双眼看着剑与自己微笑说道:“少女的热血。果然最美好,最能激发人类的勇气。”
那柄古剑呼啸而起,穿过山巅的石洞,破空而飞。
寒潭凄冷,潭畔已然没有柳白的身影。
……
……
西陵教典奉天篇神圣的语句,回荡在桃山前。所有人的都跪着,虔诚的颂祭祷告,只有祭坛前空中的那把剑缓缓仰起了头。
那把剑没有低头,反而抬头,便代表了那个人的态度,对剑首所向的桃山,对山顶那座光明神殿,对光明神殿里的她的态度。
掌教大人是场间最注意到这幕画面的人,他很愤怒。然后有些不解,他想不明白,剑阁与书院之间有深仇未解,柳亦青双眼便是被宁缺斩瞎,不知多少剑阁弟子死在唐人的手中,柳白最多在这场道门与书院的战争里保持中立,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居然敢用自己的剑挑衅桃山上那位?
唐小棠的热血淌在那把剑上,蒸成血雾。然后散入满天飞舞的碎桃花瓣里。血雾之中隐隐散发着一股极骄傲的剑意,正在虔诚叩首颂祭的信徒和神官们。被这道剑意刺的意识森寒,下意识里觉得咽喉剧痛,发音变得困难起来。
像赵南海这样道心坚定、境界深厚的神官们依然在坚定地颂读着奉天篇,然而那数万名信徒和普通的执事杂役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桃山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整齐,越来越凌乱。
自秋日里落下的万道光线,也变得黯淡了些许,白石祭坛上的陈皮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不解地望向天空。
笼罩桃山前坪的那道天地之威,感到了场间的变化,漠然之中隐有神怒,掌教大人心颤不已,起身愤怒地望向那柄剑。
他已经猜到柳白要做什么,虽然震惊于对方的选择,愤怒于对方敢令昊天感到不悦,但他其实也很欢迎这种情况。
既然二十三年蝉始终不敢出现,那么便让我毁掉你的剑,杀掉你这个世间第一强者,替西陵神殿重筑无上威望吧!
西陵掌教大人乃是逾五境的至强者,被昊天治愈好,威势更胜从前,然而即便如此,如果还是当年,面对剑圣柳白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信,因为柳白虽然没有破五境,但那不是因为他不能破,而是因为他不想破,他的剑,可以纵横万里,怎会跨不过那道普通修行者眼中极高的门槛?
但现在掌教很有信心能够击败柳白,要知道他本准备在光明祭上灭掉书院,又怎会害怕柳白一个人?只是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他的信心来自于桃山上的光明神殿,来自于殿里的那个人。
掌教越五境的大神通,乃是道门绝学天启。天启乃是修道者以最大的虔诚与信仰,请求昊天赐予自己力量,如今昊天便在人间,他与昊天之间只是山上山下的距离,天启再不需要跨越青天,再不会有任何损耗,那么一朝天启,他将会拥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有谁能是他的敌手?
掌教伸出双手,掌心隔着巨辇,迎着湛湛青天。
一道磅礴的力量,自桃山光明神殿降落,来到桃山前坪。
这道力量是那般的恐怖,比先前的天地之威强上无数倍!
掌教看着自己新生的嫩嫩的手掌,微笑想着,自己才是昊天之下最强的那个人,无论柳白还是林雾,哪怕夫子复生,也不是我的对手!
便在这时,柳白的剑由极静转为极动,呼啸破空而出!
剑柄擦破了唐小棠的手。
剑身上的少女热血被震成无数血滴,洒向天空。
明亮却普通的剑锋,直刺巨辇里的掌教面门。
掌教的断喝声如雷响起,便要用天启境碾压此剑。
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瘦小的身躯里,没有感受到一丝恢宏神力的味道!
天启呢?自己不是动用了天启神通,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体内有神力的存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白的剑根本没有进入巨辇,也没有在掌教身前停留,只是依照书院的请求,以剑意凌之,便向桃山上飞去。
这把剑没有刺向错愕中的掌教,因为这把剑来自人间,却已经在人间之上,人间已经没有谁有资格令它染血。
而且执剑的人需要专注,任何试图挑战昊天的人,哪怕只有丝毫不专注,那都是对昊天和自己的不敬,无法饶恕。
剑意起自万里之外,横亘天地之间。
剑向桃山之上飞去。
桃山之间布置着两道清光大阵,一道比一道更强大,即便是知命巅峰的强者,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破开。
但柳白的剑太快,他的剑快若闪电。
柳白的剑太快,视世间一切屏障如无物。
桃山上传来两道清脆的声音。
那是悬空寺里的琉璃灯碎了。
那是知守观里的砚台破了。
那是魔宗山门里的白骨裂了。
那是书院后山里的炉上的铁块崩了。
两道清光大阵刚刚闪现,便告破裂!
柳白的剑化作一道凌厉的线,没入光明神殿之中!
祭坛之前,颂祭之声渐止,那把剑消失无踪。
巨辇里,掌教的身影在万丈光芒中依然高大无比,然而他平伸着双掌的模样,却显得那般滑稽,那般羞辱。
那把剑直上桃山,根本理都没有理他。
祭坛上陈皮皮看着这幕画面,大笑想道你果然还是个傻逼。
掌教还是那个掌教,没有变身成为绝世强者,因为他的天启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所有人先前都感觉到,当掌教施出天启时,桃山光明神殿里降下了一道磅礴而令人震撼的神力。
昊天已经降下神力,为何却没有进入掌教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