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次重复的动作,便是晨风里的叠影。合在一起,便能看清。
只是,有残影。
更多的羽箭离开地面,搭上弓弦,破空而去。
冲出城门的草原骑兵纷纷堕地,然后在地面砸出血花。微小朵朵。
骑兵不停冲着,箭便不停射着,不曾停歇。
到最后,骑兵向城门外冲锋的速度太快,即便那人也无法再瞄准,于是便不再有瞄准,只是平肘抖腕而射。
锋利的羽箭。穿越遥远的距离,来到渭城前,落在那些草原骑兵的身上,或是那些战马的身上,落在坚韧的皮甲上。
然而破甲而入!
那些羽箭在触到皮甲表面时,便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箭杆被巨大的力量绞成碎絮,但依然推动着锋利的箭簇。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那就是骑兵或座骑的血肉深处。
看着栅后那人的身影,唐军士卒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敬畏。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不可思议。
那些羽箭上究竟拾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那个人的身躯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为什么能够连续射出如此多大威力的箭?要知道哪怕是军中的武道高手,在连续射出数十枝羽箭后,也必须休息,不然肌键绝对会受到严重的伤害,而那人已经射了百余箭,却依然面不改色。身形不动如山,别说呼吸变得急促,就连胸膛都仿佛没有起伏一下!
忽然间,唐营四周响起急促的军号声。
有数百朵儿骑绕过城墙。从两翼试图占据草甸高处,然后向唐营冲锋。
那人却理都不理,只是盯着城门处。
隐匿在城中的朵儿骑,终于掌握了些羽箭的节奏,他们寻觅到了机会,将城门完全开启,然后有数十骑最擅驭术的骑兵,同时冲了出来!
数十朵儿骑瞬间涌出城门,就像无数朵雾涌出两座大山之间的门!
在这一瞬间,就算那人的箭法再如何神通惊天,也没有办法同时把那数十名骑兵射杀,更何况在后方还有数百甚至数千骑兵在等着接续冲锋的势头。
唐营里的呼喝声越来越急促,六千骑兵纷纷上马,做好反冲锋的准备,如果那神秘而恐怖的羽箭无法守住中军帐正方,那么便只能依靠骑兵本身。
但那人没有给唐军骑兵上阵的机会。
他依然沉默地射着箭,面对像云雾般涌出城门的草原骑兵,他射了一箭。
他只射了一箭。
与先前不一样的是,那根箭并不是从他身边的草地里拔出来的,而是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来的,那根箭明显有些不一样,箭簇是个圆形的筒。
清晨的天空里响起一道凄厉的鸣啸。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射下,那根箭抛出一道弧线,落在了渭城城门前。
刹那静寂。
然后。
轰!
一声巨响,在渭城城门前响起,掀起无数泥土,仿佛要把天穹都掀开!
漫天飞舞的泥土里,还有战马和骑兵的残肢,甚至有头颅在其间飞舞。
渭城的城门垮了,黄土和土皮里的砖石簌簌落下,不知压住了多少受伤的朵儿骑,烟尘里隐隐能够听到很多闷哼与痛嚎的声音。
又有箭声从南方来。
这一次的箭声要比先前更加清晰,不似微风,而似飓风,啸鸣凄厉。
箭啸连绵不断地响起。
数百枝羽箭,仿佛没有间断一般,穿越晨风,穿过烟尘,射向深处。
……
……
一名草原骑兵跳离被射死的座骑,拔出弯刀不安地看着四周,却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忽然一枝羽箭自南而来,贯穿了他的胸腹。
一名草原骑兵浑身是血地爬起来,向烟尘外走去,口里不停地呼喝着什么,显得格外暴戾,忽然。一只羽箭从他的嘴里射进去,从脑后探出,带出血花。
一名草原骑兵倒在地上,挥动弯刀砍死中箭后正在乱蹬的座骑,拼命地站起身,眼睛里满是恐惧,然后他看到了一枝羽箭向着自己的恐惧而来。
噗噗噗噗。羽箭射中皮甲,射中眼睛,射中咽喉,射中不同的地方,却发出极其相似的声音,那些都是刺破的声音。
那些仿佛具有魔力的羽箭。能够射穿一切。
渭城城门前的漫天烟尘里,到处都是死亡。
代表死亡的中箭声与闷哼声不停响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烟尘终于渐敛,晨光重新落下,落在渭城前,被镀上了一层红光,远处终于探出草原地表的朝阳。红的像是染满了血。
朝阳如血,城前皆血。
此时,城内城外的人都已经确认那些箭来自何方。
所有人都看着那处唐营,看着那片栅前。
直至此时,依然没有一名草原骑兵能够冲到唐营之前。
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那三名骑兵,根本没有人能够冲出渭城。
渭城城门前一片狼籍,骑兵和战马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鲜血从那座小山里不停漫躺。像是无数细小的瀑布。
当年青峡前,君陌一剑当前,万骑莫过。
君陌断臂后,没有人认为这种画面会再次出现。
谁能想到,今日渭城这画面又出现了,只不过是反的。
今日一箭在南,万骑莫出。
那个人一把铁弓。满地羽箭,便把金帐王庭最强悍的万余蛮骑封死在了渭城里!
……
……
就在城门处发生爆炸的同时,由两翼向唐营冲锋的数百朵儿骑,也遭受了灭顶的打击。一直隐匿在侧的弩营,将预备已久的愤怒和密集的弩箭,同时射了出去。
草原上响起嗡的一声,是琴声,是无数把琴在弹奏同一个音,片刻后,那声音消失时,便是万枝弩箭同时落下,如暴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