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打被春雨洗体清魂,对天地元气的变化敏锐到了极点,他虽然不通符道。却瞬间便感知到了天地间的变化,脸色顿时剧变。
面对如此恐怖而凌厉的符意,他哪里还敢继续出拳。
一声暴喝响彻街道。
他极艰难地收步,将酒馆前的街道尽数踏碎,把积蓄的力量尽数回赠大地,方才能够收回双拳。然后死死地掩在了自己的脸前!
今日的宁缺,或者在对符道的认知上与师傅颜瑟还有些细微的差距,但要说到符道修为的深度,却早已走到了相同的地方。
即便是卫光明那样的强者,也要在逾过五境的前提下,才能挡住这道井字符。阿打的魔宗修行境界,即便已经等同于五境巅峰,此时也只能先求自保。
自保,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住自己的生命,此时此刻的渭城里,再没有任何事物比他的身体更值得他信任,更强大。
长街上狂风飞舞。黄沙满天,阿打的身影渐要被吞噬,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始终没有倒下,他的双拳竟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符意!不愧是昊天赐给草原的礼物,他的身体强度果然已经超出了普通魔宗强者的范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井字符的符意以及唤来的无穷天地元气终于渐渐消散在天地间,黄沙也渐渐落下,狂风不在。
阿打缓缓松开双拳,重新望向宁缺。
他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恐怖的伤口。无数的鲜血就像瀑布一般流淌着,他最强硬的双拳上面更是已经白骨嶙峋,看着令人胆寒。
最关键的是,他颈上挂着的那串骨链,都已经变成了碎末。
他最骄傲自信的身躯。残破不堪,他最后的保命物,已经被风吹散。
但他毕竟还活着,只要活着,便能胜利。
“我本以为你自囚长安多年,早就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和杀人的本事,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么多东西,看来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书院。”
阿打盯着宁缺,脸上的稚气早已被鲜血涂成暴戾与残忍,他的眼眸里散着狼一般的寒光,以及无穷无尽的杀意。
“可惜的是,你还是没能杀死我……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看穿我的修行法门,始终不肯硬接我的拳,但我更想知道,如此强大的符都没能杀死我,除了硬接我的拳,你还能做些什么?”
阿打此时的形容很是凄惨,但他的语气却像是真正的胜利者,他看着宁缺,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与轻蔑,就像看着将死的老兽。
宁缺静静看着他,说道:“我还可以杀死你。”
阿打咧开嘴,笑意很残忍,说道:“这个人间或者曾经是属于你们这些人的,但最终一定是会属于我们的,因为我们更年轻。”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举起自己的拳头。
他的拳头上流着血,阴云下,森然的白骨显得格外恐怖。
他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这个拳头上。
宁缺伸出右手,在渭城的街道上再次写出一个字。
这个字更简单,比“井”字还要简单,只有一半的笔画。
井字的一半,只能是个“二”字。
他写了一个“二”字符。
……
……
两道难以想象的强大符意,骤然间笼罩了整座渭城。
甚至传到了渭城外。
酒馆只剩半截的招牌,忽然向街道中间荡去,悬在空中不肯落下,看着就像一把刀,某座小院的院墙忽然间破出一个洞,一把藏了很多年的猎刀,从里面探出半截刀身,仿佛想要重新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渭城外那些正在撤离的草原骑兵,忽然发现弯刀开始在鞘中不停碰撞,想要离开,而正在准备追击的唐军,则发现自己很想抽刀杀敌。
两道符意。俱是刀意。
阿打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因为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根本想不到宁缺还有更强大的手段,更想不到自己竟连辩清那是符意还是刀意都做不到!
他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啸声,再次被迫收拳。暴发身躯里存贮的天地气息,向着街道后方狂退,只求能够离开这两道符意的范围。
然而,宁缺的二字符已经笼罩整座渭城,他哪里逃得出去?
狂风再作,阿打发出痛苦而惘然的呼喝。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紧接着肌肤也开始碎裂,刚刚停止的鲜血再次狂暴地涌出他的身体。
他不再后掠,以拳掩面,在狂风里苦苦支撑着。
宁缺终于动了,向前掠去。
……
……
渭城外。国师看着阴云下那卷如龙的黑风,看着那处的沙,感知着那处的凌厉符意,神情不变,眼眸里却流露出深深的担忧与警惕。
看着那处奇异的天象,那些草原骑兵的脸色更加难看,忽然人们听着渭城里响起一道雷声。然后瞬间又响起了无数道雷声。
国师收回目光,重新坐回马车里。
……
……
风静沙落,那朵黑云也消散无踪,阳光重新落到渭城的街道建筑上,碧蓝的天空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里,宁静喜人。
渭城最直也是最长的那条街道上,多了个坑。
阿打躺在坑底,浑身是血,到处是刺出身体的骨茬,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异常凄惨,如果没有昊天的赐福,或者早已死去。
宁缺缓缓直起身体,胸膛微微起伏,右手微微颤抖。脸色微显苍白,神情却平静如前,就像没有在数刹之间,轰出了三百拳。
先前城外所有人听到的连绵不绝的雷声,便是他的拳头落在阿打身上的声音。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与耗去的力量无关,而是因为连续写了三道神符,即便以他无比雄浑的念力,也觉得有些辛苦。
阿打痛苦地咳了两声,血水溢出唇角,他艰难地转头,望向宁缺,眼眸里满是惘然不解与恐惧,或者为了掩饰这种情绪,最后变成某种轻蔑。
他很不甘心,因为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出来,所以他用眼神去嘲讽宁缺,到最后你还是不敢硬接我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