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震惊地看着他,握着酒杯的手极紧,始终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样的生命终究是被造物主诅咒的吧?”
邰之源静静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淡淡说道:“所以我不会要孩子,就让这种痛苦和诅咒结束在我这一代。”
“可是邰老局长已经活到九十几岁了”
许乐忽然挥着手臂大声说道,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邰之源平静说道:“老局长是我家唯一的七代远亲,但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被收养的,我母亲对他一直心存愧意,正是因为他当年一直不肯多生几个儿子,偏偏收养了一堆女儿……”(此处详见第四卷第二百一九章,最后一次详见。)
“可总得有些办法吧?”许乐皱眉说道。
“你见过那么多生死,难道还没看明白?”
邰之源微笑说道:“我并不在意这些,结婚对象选择白琪有很多因素也是因为这点,毕竟我们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场交易,那么当我死去或离去时,她的痛苦或许能够少一些。”
许乐摇了摇头,看着空酒杯轻声说道:“我看倒不见得。”
邰之源看着他声音坚定有力说道:“我也是个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因为我的人生比别人都要短一些,所以我必须成为联邦最年轻的总统,完成任期后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要去宇宙的最深处,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那里,当年在海边沙滩上我对你说过,我的目标就是星辰海洋。”
“夫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女人总是比较麻烦,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妻子,或者是你未来人生中很多位妻子,但这些麻烦最终都是要靠男人来解决。”
……
……
望着年轻的联邦总统离去时瘦削而萧索的背影,许乐在第一时间内和老东西取得了联系,然后确认了某个令他无言的事实。
原来邰家先祖就是如今宪章广场上雕像群旁最不起眼的那个人,当年大浩劫时,飞船从祖星撤离时,邰家那位先祖最后一个撤离行星观察站的人,所以受到了严重的辐射,身体留下了后遗症。
这种后遗症对他体内的生物标识结构造成了剧烈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能够遗传下去,变成了如同诅咒一般遗传病。
五人小组在决定死亡后的人类社会秩序时,考虑到当时还很脆弱的人类社会需要开拓尚属蛮荒野地的三林星域,需要更有效的行政效率,所以选择了便于集中权力的帝制,而在挑选第一任皇帝时,则是选择了那位邰家先祖和新生女性的一名后代。
“之所以选择邰氏后代,或许正是因为包括邰家先祖在内的五个人都非常清楚,邰氏的血脉无法延续太长太广,那么就算邰氏后代日后想要继续维持帝制,会遇到先天的困难。”
“虽然生命力的顽强让邰氏血脉延续的时间段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但某种意义上说五人小组依然计算成功了,只不过这种选择事后分析未免显得有些太冷酷。”
许乐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也许当年五人小组就是觉得邰家先祖为撤离祖星付出了太多牺牲,所以只是为了补偿,而选择他的后代做为新人类社会的君王。看待事情简单一些或许能够更愉快一些,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事情往美好的方面去想?”
……
……
对于处于战争中的人类社会而言,最美好的时刻,最美好的画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前线天天经历死亡考验的士兵,终于安全回到了家里,和自己的亲人含泪重逢。
联邦与帝国的谈判还在痛苦持续当中,帝国天京电视台却已经开始播放相关的新闻视频,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伟大夫差皇帝出现在皇宫城墙之上,用平静的目光检阅排成整齐队列昂首挺胸走过宫门的前线退伍士兵。
帝国方面的新闻称:
在伟大皇帝陛下的领导下,在白槿皇族与贵族及各阶层勇敢战士的共同努力下,帝国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怯懦的联邦人马上将要支付巨额的战争赔款,来赎取被施舍的和平。
新闻上的天京星都城是一片欢庆的海洋,衣着华丽的贵族拉起从前线归来跪在身前的奴隶士兵,像兄弟一样拥抱,然后当众宣布因为该奴隶士兵英勇的战绩和伤疤,赠予其珍贵的珍由。
类似的画面不停在帝国新闻里出现,而联邦民众自然看不到,也不知道议会山刚刚艰难通过的《对落后星域蛮荒原住民及奴隶的资金支援解计划》在帝国方面直接变成了巨额战争赔款。
此时的联邦几乎所有家庭的电视光幕都在播放一部纪录片。
这部由金星纪录片厂拍摄的纪录片,叫做《士兵回家》:
背着沉重行军背囊的少尉从前线归来,他有些紧张地走进幼儿园,试图认出正在玩光幕桌面拼字游戏的女童中谁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女儿,在老师的轻声提醒下,他笑着蹲下了身体张开双臂。
一个可爱的黑发女童怔怔地望那边,忽然捂着嘴巴尖声叫了起来,像只小鸟般扑了过去,扑进那名父亲的怀中,不管身边的镜头怎样拍摄,她都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像是很担心他又不见了。
女童贴着少尉的脸,轻声细语说道:“爸爸,我想你了。”
……
……
陶小丽是港都一间贸易公司的女文员。今天是她的生日,然而她的情绪并不高,因为相知相爱的男友正在左天星域前线服役,还要过三个月才回来,当她吃蛋糕吹蜡烛时,男友或许正躲在狭小的合金坑道间躲避外面的风雨甚至是导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她拒绝了一位男同事的晚餐邀请,单独回到公寓楼中,扔掉提包蹬掉拖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双手揉着头发看着冷清的房间,想着那些美好的旧日时光,神情孤单和悲伤。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被人推开,十几名同事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车唱着生日歌走了进来,她吃惊地看着那边,手掌抚在胸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之余却难免有些遗憾。
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似乎造物主听到了她心中默默的祈祷,蛋糕车旁的同事们散开,一名穿着联邦机修兵背心的帅气青年捧着鲜花走了过来。
陶小丽抚在胸前的手骤然抓紧衣服,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脸,缓慢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流着眼泪不停亲吻着他的脸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