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什么都别问。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矮小肥胖的姜德先此刻目光炯炯,好像一个志在必胜的将军。
“拿着。”他拧开钢笔帽递给罗家海,“一会你用这个顶在我的脖子上,挟持我出去。得用力顶啊,见血了也没关系。记住,出门的时候要掉转身子,把我对着瞭望塔,尽量躲在我后面。只要上了车,一切都好办了。记住了没有?”
罗家海茫然无措地拿着钢笔,“可是……”
“没有可是!”姜德先厉声说道,走廊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一切都是为了沈湘。你懂么?”
一切都是为了沈湘?
这是最让罗家海感到迷惑不解的一句话。事后他回忆起那些照片的细节,意识到第一张照片里沈湘拎着的其实是一大袋香皂和浴液,而另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毫无疑问是他们热恋的时候。他想起沈湘曾说过的一句话:
“每次我去洗澡,或者去买东西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跟踪者是谁?是不是拍摄者?姜德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一个人的脑子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的话,他不会越来越灵光而是会越来越麻木。罗家海宛如行尸走肉般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吃饭、看电视、思考、睡觉。在日复一日的幽禁中,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地锈蚀。偶尔,他也会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下面的车水马龙和人潮涌动,从天色微明到华灯初上。
那些被抓住的外逃贪官都说逃亡的日子无比痛苦,看起来,是真的。
这天,罗家海很晚才吃饭。晚餐是一袋速冻水饺。罗家海只吃了几个就咽不下去了,翻出一包烟来慢慢地吸。他并不会吸烟,可是又无事可做。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似乎想了些什么,又好像大脑一片空白。面前的饭碗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空气也污浊不堪。罗家海想打开窗户换换空气,可是又不敢,想了想,起身去厨房开吸油烟机。
从客厅到厨房要经过进户门口,罗家海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罗家海吓了一跳,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房门被拉开,棒球帽走了进来。
“嗬,这么大的烟?”棒球帽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他看见一脸惊恐的罗家海,似乎觉得很好笑,“没事儿,是我。吃饭了么?”
“吃了……”惊魂未定的罗家海讷讷地说。
“嘿嘿。”棒球帽笑起来,“这几天憋闷坏了吧,哥们?”
“是啊。”
“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坐在飞驰的汽车里,罗家海打开车窗,尽情享受着晚秋时节的寒洌夜风。直到被吹疼了脸,他才想起发问。
“我们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棒球帽不时盯着倒车镜,显然不想多说,罗家海也不好继续再问,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汽车从市中心渐渐驶入城郊。
灯火辉煌的城市已经完全消失在身后,道路两侧是看不到边际的菜地和麦田。汽车仿佛一个提着灯笼的游魂野鬼,在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上飞速滑行。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随着那亮点越来越大,车速也渐渐慢下来。罗家海知道,那里就是目的地。
看起来,这是那种在路边随处可见的本地风味餐厅。从门前停放的二三台车来看,似乎生意还不错。棒球帽锁好车门,示意罗家海跟他进去。推开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吧台后看电视,一见有人进来,他也站了起来。
棒球帽显然跟他很熟,“人都到齐了么?”
“到齐了。J先生也刚到。”
棒球帽点点头,转身示意罗家海跟他上楼。
楼上灯光幽暗,并没有摆放桌椅,而是一大片空地,铺着厚厚的米色地毯,几个厚实的软垫随意地扔在地毯上,中间的一张小方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这里简洁高雅的氛围和楼下的油腻俗套大相径庭。
三个人正围坐在方桌前喝茶,听到有人上楼,都回过头来。
“这是Q小姐、Z先生。”棒球帽为他们逐一介绍,Z先生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戴着眼镜,颇有些书卷气。而Q小姐是唯一一个坐在小凳子上的人,衣着随意,看不出具体年龄。
“姜律师我就不用介绍了吧。不过在这里我们都叫他J先生。”姜德先笑着挥挥手,示意罗家海坐下。此时,楼下的灯一一熄灭,高大男子也几步跨上楼来,他把楼梯两侧的木板横拉过来,完全挡住了楼梯。这样,楼上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这是H先生。”H先生朝罗家海友善地笑笑。
罗家海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我?”棒球帽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你可以叫我T先生。”
罗家海坐在一群名字怪异的人中间,气氛一时有些沉闷。Q小姐给他倒了一杯茶,罗家海道谢后端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却没敢喝。大家哈哈笑起来。
“还是先给他看看资料吧。”Z先生对姜德先说。
姜德先从方桌下取出一个资料袋,递给罗家海。
里面是一些打印着文字的纸张和照片,罗家海逐页慢慢地看,眉头越皱越紧,翻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看完后,又拿出第一张纸,死死地盯住。片刻,他抬起头,嘴唇打着哆嗦:
“教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