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上春

作者:白鹭下时

春.宵苦短,次日桓微直至隅中时分方醒,一开眼便见郎君披了件罗衫半坐着,正抱臂袒露着胸膛一动也不动地看自己。他胸口还有她留下的那些红印,视线对上,他眸子浓黑,星星熠熠,不知在想些什么。桓微两颊晕赩,有些害羞地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声音传出来便有些闷,问郎君:“几时了?”

谢沂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怕她闷:“隅中了,心肝儿要再睡一会儿么?”

含笑的声正提醒了昨日种种,她脸上更红了,牢牢护着被子掩着肩上的痕迹,“你别这么叫我……怪难为情的。”

“嗯。”他点点头,顺势缩进被褥里凑在她耳畔,语声故意暧.昧:“那……皎皎小心肝儿,你还要再睡么?”

二人交颈叠股挨得极近,那东西硌人得很,她怕他大清早的还要胡来,羞得要躲,反被他锁在怀里牢牢钳制住双臂双腿,挣扎了半晌尽是无用之功,只好红着脸下巴枕在他颈下,长睫小扇子般扑闪着,企图转移他注意力:“郎君不用去看你的兵么?”

“他们哪有皎皎好看?”

谢沂笑着碰她小鼻子,在她颈下深深吸了一口。花香袭人,满屋子熏的清清袅袅的沉水香都不及她身上清甜的辛夷花的味道。桓微瞧他愈发是个没正经的模样,忙推攘着要起来:“我,我起来罢。我怕误了你的事。”

这一动腰肢却是发软,娇臀正好坐在他怀里,她羞窘得几乎哭出来,动也不敢动了。好在谢沂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把,揽着她的腰把人摁进自己的臂弯里,懒洋洋地:“睡吧。”

“昨天我放了他们的假,这会儿正搂着女人睡得香呢,误不了事。”

桓微愣了一下,她也是军阀之家出身,自然知晓这世上有一种营生叫营妓,专供出征在外的将士发泄所用。却是此刻才想起她们的存在,心里一下子酸意翻涌,怔怔望着他清隽的面:“那,你,你在军中也会找、找那些人么?”

她终究面皮薄,道不出那两个字。转念一想,他正是年轻气盛,那方面要的又频又猛,她又不在他身边,便是找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可她一想到怜她爱她的丈夫也会像在榻上哄她一般去哄其他女子,她心里便止不住地发酸。那些营妓也是可怜之人,她还能怨谁呢?

“我啊……”谢沂瞧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单手枕在枕上,另一只手温柔地拂了拂她耳边碎发,故意骗她,“我有五姑娘啊。”

桓微倏地愣住,眼眶子酸得几不能抑制,一滴泪无声融进鸳鸯绣面的枕头里,竭力平静着语气艰难问:“五姑娘……是谁?”

谢沂垂目看了她涌泪而不自知的眸子一晌,小猫儿逗得差不多了,再骗下去,可就要成了满脸是泪的小花猫了。遂弯唇一笑,在她耳畔说了一通。桓微羞得直往他怀中拱,抱着他腰,把那一串泪花子全糊他衣襟上,又嗔他:“……你下|流。”

“皎皎丢不丢人呀。”

他偏把人提拎出来,觅着那双含羞带喜若春水妩媚可爱的眸子,在她唇边笑:“翻来覆去都只这几个骂人的词,要不要好好和郎君学学?除了下.流,你还可以骂郎君‘好哥哥’、‘亲丈夫’……”

他一连串子荤话张口就来,全是近日在军中学的,不待她反应过来又自语笑道:“嗯,你要和郎君学的东西还很多。”

桓微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但见他眼中含笑便知准没好话,浅霞生颊,星眼如波,怏怏垂了眼睫,小手儿无意识地攥着他衣角打结。

她心思还落在方才的营妓事上,从前可以坦坦荡荡地让他纳妾,如今真到了头上,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心知若他真找外人她也不该怨怼,心里却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她不想和人分享他,一个也不行。一想到若他用亲过别的女人的唇来亲她,她就觉得恶心。

这样想着,搂着他腰的手也松了身子也转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谢沂翻到里面去,强势地箍住她和她视线对上,笑她:“皎皎小骗子,之前不是还要给郎君纳妾么?如何?怎地现在郎君什么也没做你就吃起飞醋了?嗯?”

桓微有些心虚,又有些恼,张齿欲咬他,自己也觉不庄重了些像和他打情骂俏似的,恹恹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你去找啊,我又不会管你。你和别的女人生十个八个我也不会管你。”

不好。他心里咯噔的一声,他原是怕她畏惧生产又要给他纳妾,便揶揄了她两句想顺势逼她彻底死了这心思,如今却好像有些适得其反,仔细一瞧,小骗子果然一个人闷闷地垂泪了,忙轻柔地把她眼泪吻去,把她的手按在心口柔声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的。皎皎,我爱你。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黄泉碧落,万世千年,也不会负你。”

呵,她才不信。

虽如此,却还是把他抱住眼角噙泪平息了一会儿,又觉自己这般实在是善妒极了,一点儿也不矜持。况且,她该相信郎君的啊。气势登时矮了下去,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羞涩望他:“我,我是不是太爱吃醋了?可以么?”

他憋着笑,亲吻她:“嗯,你的醋性刚刚好。”

夫妇俩在榻上躺到午时方起,守在门外的北府兵士送了饭,都是新兵,竟比玄鲤还害羞,进来的时候桓微正在屏风后梳妆,不时和丈夫说着话。女子的莺声燕语和袅袅香风隔帘送来,脸上早烫了,把食案往桌上放了一溜烟行礼跑了,看也不敢看一眼。

今日的午餐送的是鲈鱼脍韭菜齑,冬日鲈鱼肥美,正宜食用,然韭菜齑却是有些难得了,也不知军士们从何得来。

军中烹煮食物之法粗糙,鲈鱼也片得极厚,这还已经是谢沂交代过切薄一些的结果了。他细心地替妻子剔了鱼刺,把鱼肉夹进她碗里:“鲈鱼洁白肥嫩,多食宜人,你正该补补。”

他话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深意桓微是从来听不懂的,停箸望了片刻,只随口问:“是淮水里的鱼么?”

又把鱼肉挑回他碗中:“郎君才该多吃些,你太瘦了。”硬邦邦的,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谢沂无声咧了咧唇,淮水里埋了那么多人,养出来的鱼哪还能吃。却很是受用,故意道:“这会儿想着疼你男人了?你该给郎君补的可不是这个吧?”

那是什么?

她迷惑看着他,直觉他嘴里没什么正经话索性不去想了,问起另一件事:“他和你们交接好了吗?若无什么事,我今天就回去了。”

孩子还小,虽然不用她喂乳,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的。反正,丈夫已经见到了,她已经很满足了,再挨下去,也会显得自己不懂事。桓微脸上露出清浅恬淡的微笑,眼中波纹柔软如水。然而一想到下次见面不知要何时,眸子里一抹喜色飞快地褪成了黯然无比的落寞,却也只得自我安慰地苦涩一笑,垂目看着餐盘中的鱼。

如此,这抹笑容落在谢沂眼里便显得别有用意了,冷笑问:“他是谁?桓晏么?”

他霎时便没什么好声气,“你还想和他回去不成?打发他滚,我自会送你。”

他一想到她是和桓晏来的心中便有气,长路漫漫,鬼知道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何况这次桓晏是要押送慕容衎回京的,两个不怀好意的和她一道回建康,他怎么能放心?

他黑沉沉一张脸实在可怕,桓微忙道:“你别这样说,是朝廷派他来的,他也是主动问我要不要来看你,都是我的主意……你别生气了。”

她轻抚着丈夫紧握的拳,小心翼翼求人的模样实在可怜。然而谢沂心里实在生不出半点喜悦,相反,瞧着他奉在心尖子上的人儿却会为了一个伤害过她的人如此卑微的求他不要生气,他心里更加难受,像是有无数柄利剑穿心而过一般,还要在伤口里搅动。不由得怒极反笑:“桓皎皎,他才有几天像人,你又心疼起他了?”

他这一通发作实在令桓微莫名其妙,她怎么又心疼桓晏了。当即委屈地嗔道:“郎君怎么这么凶啊……”

“我是怕误了你的事。谢使君多忙啊,信写好了都不寄给我……”

明明答应了会回来看她却食言,连封家书也没有。桓微心里终归对这件事是有怨气的,恻然咬唇,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梨花一枝春带雨。谢沂心中霎时懊悔至极,小猫儿只能哄着养,哪能吼她,把人吼哭了还不是得自己哄。丢了碗筷坐过去,搂住她放柔语气道:“所以郎君陪你回去不好么?再者,你也不让我回去看看儿子?”

提起儿子,她一颗心柔软无比,也后悔方才竟是昏了头给桓晏求情火上浇油,把脸在他胸口处新换的玄色菖蒲纹燕居服上蹭了蹭,朦朦声问:“真的不会耽误郎君么?”

他摇头,“我正好打算上书朝廷,回京讨旨北伐。”

她微微颔首,想起方才他凶她的事又脸热得很,怯怯抬眼看他:“郎君再这样凶我,我就不理你了。”

呵,小骗子还敢恶人先告状。谢沂阴森森冷笑,作势要弹她额头,终究没舍得,只威胁道:“好啊,你再敢给桓晏求情,郎君也不理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他才有几天像人你就心疼他,我这么像人怎不多疼疼我?

某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