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妈妈见了她,总是长吁短吁,说:“和平也快三十岁了,几时把你们的事办了,我死也就瞑目了。”
可是直到临终前,她也并没有等到他们结婚。
孟妈妈病危的时候,孟和平正在珠海出差,是她先赶到的医院,最后孟和平终于赶回来了。
临终前,孟妈妈一直拉着她的手,那时孟妈妈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妈妈……错了……”她的声音断续而零乱:“和平……”
孟妈妈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流露出企盼。
他终于握住母亲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江 西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冷,甚至比他母亲的手更冷,当孟妈妈的手渐渐冷去,他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那是她第一回看见他哭。
默默流泪。
是从那时起,她就下了决心,自己以后要再不让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那种悲伤痛楚的神色。
而盛芷总是笑她:“你真是厉害,竟然能受得了跟孟和平在一块儿。我就不行,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你哥在一块儿总会让我有种乱伦的错觉,这辈子注定只能当手足。”
哥哥曾经很喜欢盛芷,但也许只是喜欢。她没有想到,哥哥还可以爱上别人。
阿姨到书房来找她,就在门外敲门告诉她:“西子,和平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她:“等会儿出去吃饭好不好?我在外滩三号订了位置。”
她答应他。
然后回房间换衣服,重新化妆,一切妥当下楼去,阮正东与佳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看到她,佳期问:“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出去吃饭?”
阮正东说:“你看看她已经换了衣服,就知道她有约会,怎么会跟我们出去。”
佳期已经换了拖鞋,阮正东于是问:“怎么一回来就把鞋换了?过会儿反正还要出去呢。”
佳期说:“你从来不拖地,所以不知道张阿姨拖一次地有多累。再说那鞋是高跟,回家穿拖鞋多舒服,只有宋美龄那种女人,才成天在家也穿高跟鞋。”
阮正东哈哈笑,说:“可是我认得另一个女人,在家也成天穿高跟鞋。”
佳期哼了一声,说:“盛芷是不是?”
阮正东最头痛她提这个名字,连忙打岔:“晚上去吃本帮菜好不好?”
佳期还没有答话,江 西忽然问了句:“佳期,你穿多大的鞋?”
阮正东说:“她穿六号。”
他陪她买过一次鞋子,所以知道。可是记得这样清楚,佳期怕西子笑话,不由微有窘意,谁知江 西却说:“我昨天买了双鞋,买小了,正是六号的,你要不嫌弃的话,送给你好不好?我一次都没穿过的。”
佳期听她这样说,如果推辞倒怕江 西见怪。于是江 西就将鞋拿下来,让她一试,倒是恰到好处,不大不小。
阮正东说:“这双鞋挺漂亮啊。”
江 西说:“是啊,只可惜我穿不了。”
阮正东听她语气怅惋,不由笑了:“我知道这个牌子不便宜,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双,省得你心疼。”
江 西倒笑起来:“真没诚意,对我也这么小气,起码要买两双给我才行。”
她手机响起来,是孟和平打来的,问:“我现在过来接你?”
她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外滩三号的“JeanGeorges”餐厅颇为知名,江 西与孟和平来过几次,江 西以为孟和平又在这里订了位置。谁知他携着她上了望江 阁的顶层,顶层包间的贴身管家已经在餐厅门口等侯他们,笑盈盈替他们推开门。
包间很小,江 西听说过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说是绝佳的二人世界,小得果然只容得下两个人。小小的一张圆桌,错落的燃着烛光,点缀鲜怒似火的玫瑰。
而透过玻璃,整个外滩尽收眼底。黄浦江 两岸,所有的建筑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堆砌。沿着浦江 西岸,无数旧时代的建筑,在迷离 的灯光投射中仿佛笼着岁月的金沙。外滩流淌着车灯的河流,而江 上流动着两岸灯光的倒影。游轮曳着滟滟的流光缓缓驶过,浦东的建筑遥遥看去,如晶莹剔透的琼楼玉宇,更像是反射着日光的水晶簇,丛晶林立,光芒四射,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正纷纷坠落 ,连缀天上人间,只是璀璨的星海。
良辰美景,举世无双。
再华丽的言辞亦觉失色,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城市最繁华的一端浩然铺陈,俯瞰众生繁华。
他说:“盛芷向我推荐这里,她说这里是全上海最浪漫的求婚场所,而且据说直到目前,这里求婚的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
他微笑:“我希望,能借助这个百分百的运气。”
香槟镇在冰桶里,散发着丝丝白雾,细长的水晶香槟杯旁放着一捧玫瑰,鲜艳怒放,艳红如滴。而落地长窗外就是奢华繁美的外滩灯火,华丽如同世上最浪漫的电影 布景,每一个镜头都美伦美奂,教人没有任何抵御之力。
他微笑,抽了一朵玫瑰,替她簪入乌云般的发鬓。玫瑰的香气混和着发香,然后轻轻的低下头,吻在她鬓上。
她闭上双眼,终于听到他说:“嫁给我,好不好?”
这一刻,她拥有这世上最幸福的刹那。
黑丝绒盒子里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锐白的光芒,仿佛他伸手撷下的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就在他的掌心,闪烁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光芒。
江 风吹起抽纱的落地窗帘,烛光摇曳,她脸上的笑容也仿佛摇曳不定。
他看着她,可是她眼神仿佛透过了他,投射在他身后某个虚无的空间。露台外无数景灯射灯交 相辉映,勾勒仿佛天上人间,星海灯海尽成一色。她的脸逆对着这世上最繁华的夜色,无数细碎的光影在她的发际跳跃。
她的脸庞上仿佛有笑,那笑是春天里的冰雪,一分一分的在日光下融化,烛光下她的侧影十分美丽。
只是柔声说:“我愿意。”
很多年前,在黑暗的小礼堂里,她站得远远的,整个人都笼在黑暗里,可是他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双眼里有着光与热,热情而真挚的注视着自己,她将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回答他:“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