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

作者:匪我思存



     家法是藤制的软鞭,容博仿佛已经听到鞭子击在空中忽忽虚响,这次是大错,父亲没可能手下留情。

     没想到他以三十高龄,还得吃这样一顿家法。

     “再去和岑小姐沟通一下,我们想见见孩子,她应该能理解吧。”

     容博觉得非常头痛,因为很难联络上岑晨珏,她的秘书永远说她在开会,手机也关机。

     他认为她非常有可能再次逃掉,就从他的眼皮底下。

     他下定决心,在她公寓楼前一直等到午夜,终于等到她回家。

     她从车上下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公文包,只得用手肘去关车门。他连忙下车去,她见到他自然有点不高兴,可他十分自然的接过熟睡的小海。

     孩子睡出了一点点汗,额发濡湿,看着格外乖巧,抱在怀里沉沉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抱着孩子,她脸上也有深重的倦意,忍住呵欠。

     她住的地方很精致,孩子的房间布置的更是妥贴,他弯腰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入小床 ,再盖好被子。孩子舒展四肢沉沉睡着,其实长得有六七分神似他,轮廓分明,有容家特有的挺直鼻梁,睫毛秀长浓密如女孩子。

     她在客厅打开笔记本做公事,明显的逐客令。

     “我们谈谈好不好?”他也觉得困倦,也许是夜深人静,也许是这事情困扰他实在太久:“我父母得知了这件事,他们想见见孩子。这礼拜六你有空吗?”

     她停下触摸板上的手指。

     “我并不是要争监护权,”他的声音低下去:“只是我的家庭十分传统,所以我的父母很渴望能妥善的解决这件事情。”

     (5)

     她仍旧不作声。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把谈判桌上的技巧基本上全用遍了,但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一直强打着精神,可是最后还是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去她家之前,刚刚处理完公司在日本的贸易纠纷。

     那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盖着毯子,就那样歪在沙发里。

     天还没有亮,但他素来都是这个时间醒,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怔,轻轻走去房间看孩子。

     小海睡得正酣。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身后有人说:“周六我有时间。”

     她也刚刚起床 ,还穿着睡衣,他不是没见过她穿睡衣,可是无端端就觉得紧张,于是连说话都觉得不利索:“哦……那真是谢谢,洗手间借用一下,我还得回公司上班去。”

     小海醒来见到他十分高兴,跟他一块儿吃早餐,然后非得缠着要他送自己去幼儿园。

     趁着晨珏不注意,偷偷告诉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现在我也有了。爸爸,你跟妈妈离婚了是不是?那你们什么时候再结婚?”

     他心中抽痛,越发觉得舍不得。

     那天他上班迟到四十分钟,下午到了四点多,又扔下大堆公事全交 给助理,自己开车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晨珏本没想到他会去,却也没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吃完饭去看木偶戏,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回去车上小海已经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口齿不清却还说:“爸爸,明天你还送我上幼儿园……”一直等到他答应,才渐渐睡着了。

     还是他抱孩子上楼去,但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能不能让我再在这儿住一晚,我睡客厅沙发。”

     她想了想,给他一床 毯子和一只枕头。

     他在她公寓只住了两三日,三个人相处已经天衣无缝,早晨他开车送孩子,然后晚上她负责去接,她不甚会做饭,于是总是两人一块儿带孩子出去吃。邻居在电梯里遇上,跟他们打招呼:“呀,小海爸爸回来了啊。”

     他挺自然的微笑:“是啊,回来了。”

     第四个晚上,半夜里空调突然停了,将他热醒了,开灯折腾了半晌遥控器,也没能让空调再次启动。他热得实在受不了,抱着枕头跑到主卧去,她迷迷糊糊的问:“你干嘛?”

     “外面空调坏了,好热。”

     她哦了一声继续睡,过了大半个小时,他却又爬起来,窸窸窣窣半晌找不着拖鞋,她转过头问:“你又干嘛?”

     他睡眼惺松的样子,仿佛有一点孩子的稚气,倒有几分像小海,闷闷不乐的说:“我还是出去睡。”

     “你不是说外面空调坏了?”

     他忍无可忍:“你故意的。”

     其实她倒真不是故意的,但他的技巧真是好的没话说,令人神魂颠倒,但残存的理智她还是有的,最后她又累又困,疲惫到了极点,他还轻轻在她耳边嘘气,在陷入最深沉的睡眠前,他问:“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

     她还记得自己能够斩钉截铁的拒绝。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立场坚定。

     其实第二天早晨他们睡过了头,还是小海自己醒了,赤着小脚丫跑到主卧:“妈妈,妈妈,要迟到了。”

     结果孩子上幼儿园迟到半个钟头,他们上班也全迟到了。

     不过令容博觉得欣慰的是,总算不必再睡又窄又软的沙发了。

     (6)

     而且几天的适应下来,晨珏明显对三人共同生活不再反感。

     余下的一点说服,只是说服她接受婚姻,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婚姻只是多了一纸证明。

     最艰难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自信满满的想,余下的都好办。

     只有礼拜六的见面令他有点紧张,虽然是约在城郊一间僻静别墅,也没有旁人,可是因为家教严格,从小他比较敬畏父亲,只怕父亲生气。

     谁知小海见到容余之,脆生生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顿时笑得连眼角都弯了,抱起来亲了又亲,再不肯放。一点不快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容夫人趁机在一旁道:“六月里太热,办喜事不方便,不如放到十月。现在准备还来得及,亲戚朋友虽然多,但还有三个多月时间。仓促是仓促了一点,不过应该没有大问题。”

     老爷子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结果小海在怀里扭:“爷爷,我要吃点心。”一句话就调虎离山,老爷子只顾一迭声问:“点心呢?点心呢?有没有蛋糕?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