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

作者:假面的盛宴



    心里想着事,他伸手去接碗,这才发现自己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幸好招儿眼明手快一把将碗接住了,才没洒了他一身。

    薛狗子心里有些窘,也有些急。很奇怪,明明以前他在招儿面前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场梦,他的心态竟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招儿笑他:“跟姐还客气什么?忘了小时候你尿炕,还是姐给你洗的。”

    招儿是七岁来薛家的,那会儿狗子才五岁。小孩子尿炕是很莫名其妙的,明明很久没尿过了,也不知是睡前喝多了水还是怎么,他竟然尿炕了。

    而裘氏自打生狗子后,身子骨就不好,又是大冬天,招儿为了报答二房两口子的恩情,便自告奋勇地给狗子洗尿脏的衣裤,自此开启了童养媳的生涯。

    薛狗子最讨厌的就是招儿这点,在他面前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要知道随着年纪慢慢大了,男娃子们都是要脸的,哪能还愿意听人提这种事,尤其狗子生性便多思敏感。可今儿不知怎么,他竟不觉得恼,只觉得有些赧然。

    他为自己的反应诧异,而招儿已经用木勺子舀了粥来喂他。他下意识张开口,等那被她吹得温热的粥喂进嘴里,他才看见对方含着笑的眼睛。

    那双眼又大又亮,里面像似藏着星星,他不禁红了脸。

    招儿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拿了个玉米饼子塞给他:“快吃,中午姐给你炖鸡蛋吃。”

    她是拿他当小孩子哄呢,狗子突然有了这种认知。

    他嘴里吃着招儿喂来的喝粥,心里胡思乱想着,乱得厉害。

    就在这时,有人上门了。

    是薛青山。

    和梦里一模一样。

    薛青山白净的脸上满是唏嘘和担忧,长吁短叹说了好些话,大意就是让狗子好好养病,别心思太重,家里有爷奶叔伯,亏不了他。

    认真说来薛青山也随了薛家男人的相貌和高个头,早年也是余庆村的一根村草,可惜随着年纪的过去,有些发福了。

    “大伯还要去私塾,狗子你好好养病,你这孩子啊就是心思多。”叹着气拍了拍侄儿的肩膀,薛青山才撩起门帘子走了。

    他这是干什么?

    招儿心里疑惑地想着。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她遂也就不想了,专心致志喂狗子吃粥,倒是薛狗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

    正房,赵氏正在和薛老爷子唠昨儿的事。

    赵氏手里抱着件旧衣裳缝着,一面说道:“让我说你就喜欢惯着那小东西,你心疼他,他可不心疼你。咱家的钱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就因为他心里不愿意就病给一家子人看,闹腾了一场又一场,这是要把家里给折腾翻天呐。”

    薛老爷子五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大,皮肤是乡下人久经暴晒的黑红色。他穿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裤,盘膝坐在炕头上,正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

    每逢饭罢或是干活前,薛老爷子总要抽会儿旱烟的,不然浑身不得劲。

    “行了,狗娃子是病了,谁没有个三病四痛的。”半晌,他才沙哑着嗓子道。

    啪嗒啪嗒声再度响起,缭绕的青烟在空气中旋转,然后四处飘散了开,薛老爷子沟壑纵横的老脸掩在其后,若隐若现。

    “可你瞧瞧他闹了多久?昨儿一场又是一百多文没了,你要在地里累多久才能赚来这一百多文!老大前儿又要走了两百文,说是同窗家里有人过寿,去年刚闹了灾,税子不见免一星半点,反而又加重了。这眼见老大说要送俊才去镇上念书,又是一笔钱的花销,你有多少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

    见婆娘心疼成这样,薛老爷子坐直了,在炕桌上敲了敲烟锅儿,斜了她一眼:“狗儿花一百文你就心疼了,老大管你要钱你就给?不是我说你,你是做人爹娘祖母的,也别偏得太过,没得让下面几个小的闹矛盾。”

    一听这话赵氏就不愿意了,隔着炕桌就拍他一巴掌,道:“我偏?难道你不偏?”

    他也偏,可谁叫老大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俊才也是孙儿辈里最出挑。家里有个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走出去谁人不说薛连兴家是体面人。若是大房能出个秀才,他薛家可就光宗耀祖了。

    只是想到薛狗子,薛老爷子不禁皱起眉头。

    他当然知道婆娘在恼甚,狗儿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老大是欠了老二一条命,可薛家就这样的家境,自然要紧着出息的供。

    不是薛老爷子瞧不起自己的孙子,而是狗儿这孩子实在和俊才没得比,也比不了。好强是好的,可总也要看看情况。

    “老大媳妇已经说了好几回,镇上那学馆不能耽误,这一耽误就是半年,老大还想着明年让俊才下场试试。”赵氏又道。

    “当年我可是答应了老二的!”薛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猛吸两口旱烟,被呛的咳了两声。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赵氏气得把将衣裳扔在一边,扭头就歪回了炕上,给了男人一个脊梁。

    薛老爷子连连砸了好几下嘴,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你这老婆子也是,你就不想想这事若让外人知道了,咱在村里还能有脸?”

    “那你说怎么办?就不办了?”赵氏一个骨碌又翻坐起来,瞪着薛老爷子。

    “办自然是要得办,就看怎么办。这样吧,你让翠萍明儿回来一趟,这事还得她来。”

    “陈叔可是与清远学馆的馆主相识?”见陈老板如此义愤填膺,薛庭儴好奇问道。

    陈老板抚了抚胡子:“说来也惭愧,我少时与他是同窗,只是我学业不精,只考了个童生,而他却是一举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可惜时运不济,一直未能考中举人,蹉跎多年,他也无心举业,才会回乡子承父业教书育人。”

    “不会一直时运不济的。”薛庭儴道。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清远学馆的林馆主在三年后终于考中的举人,当时整个乡里都轰动了,清河学馆的馆主高有志更是气得差点没吐血。彼时他正打算离开清河学馆,前去沈家的族学求学,凑巧听闻到了一些。

    陈老板还以为这少年只是安慰他,笑了笑:“承你吉言。”

    薛庭儴也并未含糊,拱手作揖道:“谢陈叔的提点,只是家中还有琐事未处理。待一切都妥当,小子便去那清远学馆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