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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薛庭儴打定主意要抄书, 招儿也没有反对之理。
不过她更是发下宏愿,以后要挣很多的银子, 不再让他为一本书发愁,这里且不提。
招儿帮他铺好纸后, 就去寻了合适的针线, 打算等他写好后就给他装订上。
薛庭儴有些失笑, 但并没有说什么,提笔在纸上认真写了起来。
他打算将自己背过的书全部抄一遍,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自打做了那个梦以后,‘薛庭儴’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这其中就包括对他本身记忆的影响。
尤其是他自打蒙学后学的所有书。之前他翻过那个梦的记忆,这些小学乃至大学一些书目他都有记忆, 但记忆却极为模糊,其中很多更为详尽的东西都忘了。
他思索了下缘由,觉得‘他’似乎对那段寒窗苦读的记忆十分厌恶,所以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再加上梦里的那个薛庭儴是活了七十多载,他自打考中进士以后, 就沉迷于官场争斗, 对于本身的学问却并不上心。
一恍多年过去,他记忆中更多是官场的沉浮,党争的各方势力, 人心的揣测,而不是一个读书人最初本质。
认真来说,‘薛庭儴’并不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他不过是个政客。
可很显然他现在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就好像是幼童拥有一把宝刃,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未来的意义。可如今幼童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件衣裳,或者仅仅温饱而已。
可这些记忆已经开始影响了他本身的记忆,他即不想忘掉自己曾经学过的这东西,目前要做的就是巩固记忆,并联合‘薛庭儴’对很多东西超前的认知融会贯通,方是正途。
而融会贯通最好的方式,不外乎是抄书。
明明这黄竹纸十分劣质,下笔力度轻不得重不得,轻了着墨不均匀,重了就晕开了,可薛庭儴却宛若无物,如行云流水般在上面写着。其上的字迹饱满圆润,又格外气势磅礴。
招儿屏住呼吸,连声都不敢出,眼神落在奋笔疾书的薛庭儴身上,突然有一种小男人长大了的错觉。
薛庭儴很快就写好了一张,他正欲拿开晾干,招儿忙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在炕上摊开。她的眼神被那些字吸引住了,怎么好看她说不上来,就觉得像画儿一般。
而就在这期间,薛庭儴又写了一张。
就这样,薛庭儴写,招儿晾,不多会儿炕上就铺满了纸。
一本三字经不过千来字,薛庭儴很快就写完了。
他放下毫笔,深吸一口气,活动了几下手腕,长时间没有这么高密度写过字了,对他的腕力是一项挑战。
“其实我可以抄书补贴家用。”他突然道。
这件事他早就在想了,在梦里他一味只读书,真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一直以来辛苦养家的却是招儿。
曾经的‘他’对这种情况无奈、感慨,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招儿确实能干,在经商之上有着旁人没有的天赋,且一应皆是事无巨细,从不让他为银钱发愁,遂他也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辗转回首,他才发现‘他’比想象中更为在意这件事,既然如今他能有余力赚得一二银钱养家糊口,为何不去试试。
大丈夫岂能让女子所养,方该是他为她遮风避雨才是。梦里这个时候的他不懂,幸好他现在懂了。
“抄书挣钱?”招儿连连摇头:“那怎么能行,又辛苦又伤眼睛。”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瞧瞧我这不是一会儿就抄了一本。”他将所有书页整理成一摞,拿给招儿让她装订。
“抄书既能挣钱,又能看书,何乐而不为。我记得镇上有书铺是会找些穷苦书生帮忙抄书售卖的,你明日去镇一趟,将这书拿给书铺老板看,若是可行,就帮我接一本活儿回来先试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罢,还是我与你同去,明日我们一同去镇上。”
“这样真能行?”但凡扯上小男人的事,招儿总是会患得患失的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
*
事情既已说定,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在家中吃,便出门了。
余庆村是位于湖阳镇下一个小村子,其实湖阳镇也就是湖阳乡,只是以镇为名。像这样的村庄,湖阳镇下有几十个,余庆村在其中算是比较大的村庄之一。
从余庆村到镇上,若是步行,需得近一个时辰。若是坐牛车、骡车就比较快了,每天都有从下面村子到镇上的车。牛车慢,价格低廉,两文就能坐一次。骡车贵,一人得四文,但速度可不是牛车能比的。
出了余庆村往前走,走到一条岔路上,又往西走了一会儿,招儿和薛庭儴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等车。
两人的衣衫虽然简陋,但俱都整洁,尤其是招儿,竟然穿了一身男人衣裳。
“原来你每次出门都要从后面菜地里走,就是为了换这身衣裳?”
招儿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心虚。不过她既已做下决定,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幸好薛庭儴见到只是面露一丝惊诧,倒也没表现出多嫌恶的样子。
“这么穿出门方便一些,你看这样就认不出我是姑娘家了吧。”
薛庭儴抿着嘴角,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年长相清秀,从男人的角度来看,略显单薄了些,却是真看不出有女儿家的迹象。他认真观察了下,才发现招儿将眉毛描粗了,而胸前也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竟变得一片平坦。
似乎也发现小男人的眼神在自己胸前停留的时间过长,招儿解释道:“这个太不方便,所以我用布给缠上了。”
她说得十分不以为然,就好像在说咱们中午吃什么,可薛庭儴却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他回忆了下那个梦里,招儿胸前那对很是丰硕,他突然有一种怕她被压扁的感觉,忍不住道:“不会被压扁?”
招儿听了有些诧异,她倒没想这么多,遂道:“压扁了就压扁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正说着,她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骡子车,便往那边招了招手,自然没有发现薛庭儴的表情十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