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输赢就不必多说,报时员回家吃饭时,脸青面黑,一句话都没有说。吃了两碗红苕干饭以后,提着杀猪刀,走进邻家泼妇家,将邻家泼妇按在地上,连捅三十多刀。杀人后,报时员回家慢条斯理冲了澡,换了新衣服,等着警察冲进屋。
如此狠角色,到了206号里,沦为报时员,成为被欺负的绵羊。
放风是大家都喜欢的事情,二十来个粗汉子长时间挤在二十平方米的房子,视线只有三四米,实在憋屈。放风室仍然是被钢条焊死的鸽子笼,毕竟能看到真正的天空,可以享受真正的风,可以抬头望得见蓝天,可以做一做运动,可以将锈掉的肢体活动开,给了失去自由的人们些许自由。
栅栏打开后,鲍腾大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光头。鲍腾站在最外面的栅栏边,双手放在腹部,然后举上头顶,同时作着深呼吸。
所有的光头站在鲍腾后面,排成整齐的两队。报数以后,楼上传来管教的命令:“唱歌。”
师爷起音道:“看守所中两条路,一条是光明大道,唱——”
在放风唱歌时,号中所有人暂时自由平等。所有人都收腹挺胸,大声的唱着,他们并不关心歌词的教育意义,只是仰着脖子不停地唱,将胸肺中的浊气全部吐掉,换上新鲜空气。
一阵女声合唱如破云之箭,以不可阻挡之势进入206的放风室。侯海洋进入东城分局以后就和一群臭男人关在一起,在放风室里听到女人歌声,发自内心觉得这些女声格外优美,完全称得上天籁之声。
所长李澄当过兵,又管理看守所多年,深知男性犯罪嫌疑人的心思,为了消除粗汉子们的烦躁情绪,特别要求女性嫌疑犯放风时必须要多唱两首歌。这个决定普普通通,却让“岭西一看”的男性犯罪嫌疑人获得极大的精神享受。
此时,男人们都将耳朵伸向了女生方向,此时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耳朵变成多普勒相控雷达,既抗干扰,又能搜索出隐蔽目标。每次放风到女声合唱,男人们便如做了一次全身按摩,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人生有许多苦难,要想度过苦难必然得学会苦中作乐。侯海洋和大家一样,眯着眼,张着嘴唱着“两条路”,耳朵里全力追寻着女性的合唱声。
赵管教站在二楼上打着哈欠,手撑栅栏前静静听着女声合唱。他从早上8点接班以后,要到明天下午4点才下班,一共有32个小时必须守在冷冰冰的四面墙内。下午放风时间不过是漫长值班日的一部分。
一阵风来,带来了院内花香。赵管教拍了拍栏杆,无奈地想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看守所的想法由来已久,不过这种想法时隐时现,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调到哪个部门同样要遇到各种困难,真要调走,说不定到时还会羡慕看守所辛苦却相对稳定的工作。
晚上有一个饭局,与侯海洋有关。站在二楼上,他恰好能看到206放风室的情况,仔细打量着侯海洋高高瘦瘦的挺拔背影,心道:“进了岭西一看,能翻案的没有几人,东城分局还特意打招呼不准侯海洋通信,不准给家里人带话,侯海洋这么年轻就栽了进来,太可惜了。”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想了一会儿侯海洋的事情,也没有多上心,思路很快转到女儿身上。
再过两个月时间,女儿就要报名读小学,老婆别的事情都好说话,唯独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寸步不让。不管他如何讲客观条件,她都强调一件事:“娃儿在幼儿园和学前班读了街道的孬学校,我捏着鼻子认了,女儿读小学绝对不能打马虎眼,必须要求让女儿读岭西一小,二小或三小。你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不要当男人。”
作为一名看守所普通民警,与教育界完全不搭界,又不在这三所重点小学招生范围,这让赵管教犯了愁。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本事给老婆换工作,又没有办法分到好房子,若是不能让女儿读好学校,实在也有些窝火。今天晚上请客的人是岭西省政府的一位处长,赵管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准备在晚上向处长大人提一提女儿读书的事情。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他还算有功之人,提出点小要求也不过分。
在这个社会里,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少见,纯粹的好人也稀罕。人都分都不好不坏,他们为了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些,努力寻找着各种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