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洋胆气壮实,素来不怕事,加上确实隐隐地同情肖强,对鲍腾安排没有提出异议,道:“晚上罚肖强蹲地,新贼吃半碗饭是206号的规矩,甭管他是什么来头,都得一视同仁。”如此说,其实将鲍腾“饿肖强三天”给改变了。
鲍腾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脸上没有表情,盘在板山,师爷也听出其中的差异,他看了鲍腾一眼,又瞧了瞧侯海洋。
见鲍腾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侯海洋没有得寸进尺,他将地上的被褥提了起来。谁知被褥被挂在了板铺上,低头查看时,意外地发现在板铺下沿有一小段铁丝。这一段铁丝平时隐藏在板铺下面,若不是被褥挂在上面,很难发下。
为了安全,在号内严禁刀子、铁丝、铁钉、玻璃、绳子登物品,武警还会定期搜查房间,侯海洋暂时没有想好这一小段铁丝有什么用处,他没有声张,记住了这个秘密,提着被褥回到板上。
一床被褥救了一条人命,让一个大事件消于无形,若是在外面的世界,此事有可能成为议论的热点。
而在看守所里,嫌疑人之间麻木且冷漠,此事如一粒石子落于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就消失于无形之中。
肖强寻死不成,失去了再次寻死的勇气。蹲地时总觉得站立不稳,脑袋里有嗡嗡的响声,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他半靠着墙壁,才勉强完成任务,虽然头昏欲吐,他却不后悔刚才的举动,撞墙的行为为自己赢得了一些自由,能在劳动时靠着墙稍微休息,也没有人过来拳打脚踢。
以前在单位时,有一整套组织纪律和规章制度来规范人的行为,个人武力基本上对地位高低没有影响力。作为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工程师,他由于技术过硬,成为交通厅的总工程师,除了厅长以外,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现在到了看守所,规则完全变了。个人武力成为地位高低的重要因素之一。他由高高的金字塔顶被拉到了最底层,连十八九岁的小人渣都可以欺负自己。他必须得尽快适应另类社会的生存规则,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不停息的凌辱,最终只有走向死亡。
青蛙最近一直不太积极,他将肖强按倒以后,便兴味索然地站到一边,肖强自杀亦没有引起他的更多关注。
师爷注意到青蛙的异常,主动问:“青蛙,想啥事?”
青蛙闷了半晌,道:“我估摸着要判了。”
师爷笑道:“经这么多事,还没有练出来。判了是好事,可以见到老婆娃儿。下队后更是天地宽,比窝在这里要强得多。”
青蛙垂头丧气地道:“我们这一伙有五个人,肯定要敲两三个脑袋,我是从犯也得来十来年,等十来年出来,我就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老婆估计也守不住。”
师爷劝道:“你越是这样想越是没有意思,想点好事,凭哥几个的本事。到了劳改队减几年刑,十年出来,还没有满四十吧,生龙活虎就是一条好汉。若是丧了气,越活越倒霉。”
侯海洋一直没有弄清楚师爷是怎么进来的,从气质上来说,师爷并不像是个知识分子,也不像个土流氓。在206号里,若说他稍微有些憷的人,除了鲍腾就是这位摇蒲扇的师爷。
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青蛙接到了判决书,他捏着薄薄的纸片回到号里,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师爷道:“咋回事?判了多少年?”
“十五年。我们这批人有三个药带铐了,我堂兄也遭了。”青蛙唉声叹气地道:“堂兄是独子,他遭了,以后大伯怎么能活。”
鲍腾道:“兄弟,这都是命。按照所里规矩,最迟明天就要调号。今天中午加餐,给你吃两包方便面,大家在号里相聚,做一场兄弟,有缘啊。”
青蛙的胳膊、后背都刺着青,初看上去挺吓人,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去掉了对刺青男的恐惧,侯海洋才发现青蛙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慢脑子江湖英雄的幻想,初中毕业就不再上学,混社会的结果是英雄没有当上,成了社会渣滓。
鲍腾将薄纸片还给青蛙,道:“以后出去,记得把背上的刺青去掉,你脑子少根筋,下山虎刻背上,要祸害家里人,谁给你做的刺青,一点不专业。”
青蛙惊讶地道:“老大,当真有这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