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知道回家?”杜小花满心欢喜,用嗔怪的口吻表达了出来。她见儿子又白又瘦,丈夫又黑又瘦,两人的表情都怪怪的。她的眼光在两人身上轮换了几遍,最后停留在候厚德新增的一圈白发上。
候厚德咳嗽一声,道:“老太婆,你到里屋来,有一件事情要给你讲。”他又看了侯海洋一眼,安排道:“帮你妈浇菜去。”
在回家之前,父子俩达成了共识,为了不给母亲更大的刺激,要彻底隐瞒掉看守所之事,等以后再找时间说。侯海洋说了句:“妈,哪些菜浇过?”
杜小花道:“你浇什么菜,等会儿吃了饭,我再浇。”
侯海洋没有一点浇菜的兴致,将小提包搬到了自己屋里。久违的小屋干净整洁,床头是那本熟悉的《中外名著选编》,墙角是姐姐大学毕业后留下的吉他。
在读大学时,侯正丽将吉他当成了宝贝,离开校园以后,吉他就失去了魅力,连带到广州的兴趣都没有,直接扔给了侯海洋。
手在琴弦上滑动,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久违的琴声猛然间让侯海洋回想起往事,陆红、吕明、付红兵、沙军曾经相约到柳河玩耍,五人喝酒以后,陆红抱着吉他乱弹,大家轮流唱。往事如烟,侯海洋与吕明好过又分手,想起吕明心中仍然有着淡淡的惆怅。
淡淡惆怅很快被更深的痛苦所替代。他摸出数字机,又失望地放下。数字机散发着耐看的金属光泽,不过它有外表,里面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当真就和秋云分手了?”想起秋云,侯海洋又烦躁不安,他将吉他放在床头,走到院里。
父母的房门锁着,侯海洋走到近处听了听,里面传来母亲压抑的哭泣声,他不想多听父母谈话,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走出院子。
走下青石梯,穿过李子林,沿着小河走了一会儿,来到曾经红火的工地。一辆两层小楼已经完工,宽大的阳台、时尚的蓝色玻璃以及四方形的白色小瓷砖,让这幢小楼显得与众不同。围墙上着锁,侯海洋围着围墙转了转,然后寻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助跑两步,猛地往前一蹿,双手搭在了围墙顶部。
翻墙而入,这才发现小楼设计与寻常农家不大一样,没有考虑晒稻米、苞谷等功能需要,纯粹为了休闲。站在宽大的顶楼上,能看见蜿蜒小河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茂密的竹林和树林,河边农家烟囱里飘着炊烟,沿着河风朝远处飘去。
修这幢房屋时,张沪岭隐约意识到了危险,但是他那时有强大的自信能将危险消灭于萌芽状态。商场如战场,激战后需要休息,传统的富足宁静的田园生活便是最好的休息场所,张沪岭见了此处风景,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和爱人修建一幢修养心灵的场所。
侯海洋想着姐夫指点江山的风采,禁不住学古人,将楼顶栏杆拍了个遍。回想着失去工作身陷看守所一百天,秋云消失在身边等烦心事,心情格外沉重,站在楼顶如经过风吹雨打的石像。
“难道我就这样和秋云分手?”
“难道我就跟着姐姐学装修,成为一个手艺人?”
这两个问题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让他陷入矛盾之中,不管是对秋云还是前途,总觉得不甘如此。
天快黑时,侯海洋回到小院。院里飘着油炒豆瓣的香味,随后传来嗤的一声,从油炒豆瓣香味和肉菜入锅声音,他判断母亲做了一道红烧白鲢鱼,这是母亲的拿手菜,同样也是侯海洋最喜欢的菜品。很多人嫌弃白鲢刺多,往往忽视了其肉质细嫩的特点,杜小花的家常鱼将肉嫩特点发挥得很好,让候家诸人忽视了细小的鱼刺。
自从走出四面高墙,侯海洋的胃口就特别好,吃什么都香,他走进厨房,道:“好香。”
杜小花不理睬儿子,依旧专注地看着大锅。在农村里,大锅是名副其实的大锅,三斤多的肥大白鲢鱼,下到锅里只有小小地一团。
侯海洋一只手放在妈妈的肩膀上,道:“妈,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难过。”
杜小花犹在生气,道:“你爸是个老犟拐拐,你是个小犟拐拐,出了事情,就瞒着我一个人,家里有电话,为什么不打个电话。”
“你的身体不好,怕你担心。”
杜小花道:“沪岭这个娃儿,平时精精灵灵,怎么做了这么大一件傻事,丢下孤儿寡母和自己的爸妈,让他们以后怎么过日子?我跟你爸说好了,明天要到岭西看小丽,你跟着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