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妇济嫔

作者:红桃四

正是暮春时节,阳光娇媚,气候宜人,街上的行人原本就比往日里多上些,又不知是谁传了信出去,说是誉国公家的小公子又带了个美人回来给皇上,今日里就进京。于是,从一早上起,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就站满了翘首以盼的人们。

皇上宫中的美人岂是寻常人能见得的,有个机会能远远地瞅上一眼,对不少人来说,那都是一辈子的荣幸。更何况,坊间皆有传言,这誉国公家的小公子眼光独到,他能为皇上看上的美人,那绝对是万里挑一、别具一格。于是乎,更引发老百姓的好奇心就像猫抓似的痒,管他到时候能不能见到真容,也是早早便在街道两边候着。

等着、盼着自是也免不了议论纷纷。

要说这大邺朝最不着调的世家公子哥儿是谁,去京里随便抓住个路人甲问问,大概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那必须是非誉国公家的小公子齐攸朗莫属了。

可是这份誉满京城的不着调,世人叨念起来,倒也还满含着善意,并无甚鄙夷之色。无外是这位少爷虽是无心仕途,最好声色犬马,却又无丝毫淫靡之气,喜音律,自己便是只一支普通竹笛却也能吹出仙府之乐,好美色,可是即便出入勾栏,却从无过夜记录,甚是连那些个风尘女,却也并非当他是恩客,略凡出脱些的还都把他引为了知己。好犬马,为此挥霍金银无数,却也没一分一毫是靠欺压良善所得,更不是掏他家老爷子的钱袋子。而是自己一手妙笔丹青,只道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都是一画难求,只一副新画出炉,便是同好者竞相地出高价买走。

便是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不靠谱青年,少时偏偏是当今圣上的伴读,从光着屁股的岁数一块摸爬滚打的长大,到了如今,皇上对他倒比那些个亲兄弟还亲上几分,所以,再如何不着调,王亲贵胄也还都要让他几分。

关于齐攸朗的种种没溜事迹一直在市面上广为流传,可哪一条却也没像如今他正做的事,那么让老百姓津津乐道。只因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齐攸朗脑子一热忽然想起要去东北边最冷的漠山,见识见识山野老林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回来时却是带回个绝色少女,被皇上一眼相中,如今成了宫中的贵嫔。从此,齐攸朗的身上便肩负起了一个重要的使命,全国各地地为当今皇上网罗美人送进宫中。皇上竟还为此舔着脸给齐攸朗个钦差大臣的身份,当然明面上这个钦差肩负的使命是体察民情,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把民女体察成了皇上的妃嫔就是了。

送了萧家小姐入宫,齐攸朗便回府休息,誉国公的一顿啰嗦定然是免不了的,老爷子一早便不喜自己儿子担得这差事,看儿子却做得愈发得心应手,简直是一副当成了终身事业完成的劲头,更恨得是捶胸顿足,屡屡说起这事,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骂道,“家门不幸啊!”但是,碍着皇上的面子,老爷子却也不能说得甚了。

齐攸朗一路劳顿入府,这会儿只想好好歇着,但心中对老父的态度自然是早有准备,只得拉了皇上这面大旗出来抵挡一番,好省去些口舌,把皇上的旨意往那一戳,齐攸朗又义正言辞一番,四两拨千斤地给老爷子说了个无言以对。

可是看着老人又是气,又要忍的模样,为人子者齐攸朗,自然是于心不忍。叹口气,从怀中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到老父手中,压低了声音神秘道,“父亲,儿子此去江南,特地遍寻名医,要来这么个药方子,照着抓了药,早晚一次涂于头皮,包您一月内满头浓发,再现当年雄风。”说罢冲着誉国公挤挤眼睛,便扭头回房。

齐攸朗的背影已经在门口消失,誉国公才醒过味来,气的跺脚吼道,“你个混账不成器的,若是多听我一句,我会急的头发都掉没了吗?”说完,自己顺顺气,举手摸了摸稀稀落落发丝攒起的发髻,却又嘀咕道,“这还能长得出?”

齐攸朗暂且地得了清静,自然是回房好生泡了澡,蒙头大睡,睡到一觉醒来,已是快日上三竿,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听着中午府里都吃些什么,心里自然也琢磨着,再见老爷子时该是怎么个态度,还没想好,就听外间有人说,宫里来了人,说皇上喊他进宫一趟。

齐攸朗自是立即起身梳洗,一路进宫,跟着皇上近身的小内监去御书房的路上,他不经意似的打听道,“昨日里入宫的萧小姐,可是给了分位?”

小内监听了这问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回齐大人的话,如今萧小主可是萧贵人了,皇上一早下的旨意,这下里正是高兴呢,连咱们都得了赏,更是少不了大人的呢。”

齐攸朗点点头,等着太监跟御书房门口通报完,便撩帘进去,眼皮也没抬,就跪倒在地,口呼万岁。只不过膝盖才是挨到地板,一双有力的手臂就立即一把扶起他,笑声朗朗的皇帝大人拉着他坐到一边道,“得了,品清,也没个外人,倒还守着这些礼,还真要朕做了孤家寡人不成?出去这半年,倒是不把朕当兄弟了?”

品清是齐攸朗的字,皇帝楚翰天私下里便这么喊他,在楚翰天眼里,齐攸朗既是朋友,又是兄弟,亦是知己,这全天下里,再没个人能比齐攸朗跟他更亲。

齐攸朗进门时也不过是知道小太监门在门口做个样子罢了,这会儿楚翰天不与他客套,他自然是也不客套,大喇喇地坐到一边,似笑非笑地瞅着楚翰天道,“皇上今儿心情不错啊。”

楚翰天听了,朗然笑道,“是啊,心情好。品清啊,这萧美人真是尤物,你这眼光也当真是独,如何就让你从人堆里一下子就挑出个好的。你说,以往派出去的人马全国各地的挑,带回来的却是一个也入不得朕的眼,你这随便的一挑,怎就恁地对朕的口味呢?”

楚翰天明明是夸奖,可是齐攸朗听了却是不满地皱眉道,“皇上这话,微臣可是不爱听了,如何就是随便地挑了?微臣是偷了懒还是取了巧?这差事微臣可是办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齐攸朗的话还没说完,楚翰天便摆手打断道,“少来,你小子还蒙朕来了,你就说吧,这半年里,你有几日是为这事忙着?光是江南那几个寺庙你就呆了多久?一个荐福寺里你就住了两个多月,说是天天跟怀远禅师品茶论道来着,你给朕挑妃子,倒是挑到和尚庙去了,让老禅师给引荐的?”

“寺里自有往来香客,潜心向佛之人,心性平和,微臣给皇上挑妃子也不只是光看模样,这脾性也忽略不得的。”齐攸朗一本正经道。

楚翰天听了却从喉咙里发出个哼声,斥道,“你这巧嘴,也就是骗骗姑娘和你家老爷子,如今还来骗朕不成?朕管你半年里是多大功夫用在正道上,美人带回来,合了朕的意就好,你犯得上跟朕扯这些没边的话?”

齐攸朗听罢嘿嘿一笑,放下这话便也不提。随便地扯个话头,跟楚翰天聊起江南的风水民情。楚翰天听着,咋咋嘴,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齐攸朗,好一会儿才说道,“品清啊,朕有个想法,过几日你再出门,朕与你一起,体察下民情,顺便也亲自去挑挑美人。”

“皇上对微臣挑的不满意?”齐攸朗听楚翰天这样说,便挑眉问道。

“倒也不是。你的眼光,朕自是信的过的。只是,你带回来的女子,美则美矣,却一心是奔着娘娘这位子来的,这让朕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介怀,朕总想着,能有个女子,即便不知道朕是皇帝,却也还是喜欢朕,想跟这朕。当然了,在宫中也是闷的久了,朕也的确是想去外边转转,亲自感受下百姓的疾苦。”

“皇上微服出巡体察民情自然是好,可,若说是不为皇上身份而喜欢皇上的,宫中不是便有一个,那瑜贵妃……”

楚翰天听齐攸朗提起陈瑜一脸不耐地挥手打断道,“不提她也罢,品清啊,咱们就说说,过几日若是出门,去哪里才好?”

齐攸朗见楚翰天不想提起瑜贵妃,当然也就不再强求,略一思忖便说道,“皇上若是此季节里想出门,那自然还是江南最好,正是气候宜人,景色秀丽之时,又是个繁华、富庶之所在。”说到这,顿了下又意味深长道,“当然,美人也是最多的。”

“好,就江南了。”楚翰天当即拍板,满面的向往之色。

楚翰天作为一个帝王的行动力是惊人的,与齐攸朗说了想与他一同微服出巡之后,也不过是三日,齐攸朗再被召进宫中,面对地便已然是一身便服的皇帝,悠哉地摇着纸扇,对着他展颜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闲适地说道,“品清,咱们走吧。”

齐攸朗一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可皇上微服这样大的事,三两日见便安排好,让他却也不得不有些嘀咕,迟疑道,“皇上就这么出宫么?不用与朝臣们交代什么?”

“该交代的人交代过了,朕又不用他们准许,准备好了出门的物什自然就可以上路了,还需等什么吗?”楚翰天撩了眉梢看着齐攸朗,眼神中略有些不满。

“的确不用,那……便走吧。”齐攸朗了解他的皇帝哥们,随和起来自是随和的一塌糊涂,一丝帝王的架子也看不出。可是,处理起事情来,却是个铁腕之人,前朝政务,除非太大的事,便是从来乾纲独断,不容置疑的。好在,这个皇帝即便是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因为头脑清醒,也从未做出过错误的决断,于是大臣们便也习惯了这样的一个皇帝,每每皇上说了什么,也不需疑惑,只点头称是,或是赞颂即可。

于是,齐攸朗此时能做的,也不过是车马路过家门时拿上些行李,又喊上了柳柳,最后拍拍气得要跳脚的老父亲的肩膀夸一句,“嗯,父亲的头发果然有了些起色。”之后也没空再理老爷子后边的话,赶紧着出门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