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朗被夏未婵的动作惊了一楞,再要去拦,她已经迅速地抽出银针,开始气定神闲地跟众人解释着针灸之术的原理。虽然大家似乎还是并没有听懂的样子,但是看夏未婵这么不在意地对自己施了针,而且长针下去,果然丝毫不见血,也就将信将疑了。而尤卓毕竟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如此一来,便是也赶紧上前说服了众人,又对夏未婵诚恳地道了歉,把一边胆子小些的妇人遣走,便让夏未婵专心地为小侄儿施针。
人都散开的差不多了,夏未婵走到小侄儿床前,齐攸朗跟在她身边过去,心里被惊的那劲儿还是有点缓不过来,趁着夏未婵还未开始施针,不禁低声抱怨道:“以后可别再拿自己这么试给别人看了,非若是怕他们不信,你扎我就好。”
夏未婵偏过头来对着齐攸朗莞尔一笑:“公子,未婵不疼。”
“我疼!”齐攸朗一咬牙,也顾不得这话说得合不合时宜,狠狠地说道。
看见夏未婵眼里似乎有些迷惑的神情,齐攸朗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了些恼,一拂袖便出了屋子。
齐攸朗在外间坐了会儿,慢慢地啜着茶,总感觉心里头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火气。这火其实来得相当莫名其妙,丝毫没有道理可讲,这会儿齐攸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夏未婵让他心动的,除了初见时的惊艳之外,大约最最打动他的便是那种从来淡然无争又从容不迫的气度,可是到了这会儿,在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某些情愫在暗暗涌动的时候,却又不禁对夏未婵最令他心仪的这一点有了点恼意。
她怎么从来就不知道依靠个别人呢?她怎么从来就没有点儿作为女子的自觉呢?明明看上去那么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比柳柳那丫头更十足十的有女人味儿。可是连柳柳那个混不吝的脾气,从来看不出什么女孩儿家样子的姑娘,遇到个危险还知道往他身后躲,有了难处还知道跟他求助呢。这个夏未婵怎么偏生这么副硬脾气,好像什么事都能自己来似的。
大敌当前那日就是,那些歹人明明追得她都穷途末路了,她虽然轻功了得,可是丝毫不会舞刀弄枪的人,却连喊一声求救都不会,只一味地自己闪转腾挪地躲。今儿这事更是,那些人困住她,她不求助,那些人不信她,她也不让他帮着解释,倒是甘心自己试针给人看,也不说喊自己来解围。她眼里他就这么没用吗?她就那么的信不过他吗?这女人,真是要把他气死。
齐攸朗自己生着闷气喝着茶水的功夫,尤卓已经也来到了屋外,看见齐攸朗闷着脸,不禁有些奇怪道:“品清这是怎么了?认识这么久,可没见过你生气的模样呢。心里还是怪我家里的人不懂事呢吧?是他们少见多怪了,小弟在这替他们道歉。”
“没,没有的事。”齐攸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皮一直绷着,赶紧是换了副平时和颜悦色的模样,笑道:“尤卓老弟多虑了,刚才的事我并没放在心上,这气也不是冲着他们。”
“哦?!那又是为谁?难不成府里有其他人怠慢了老兄?”
“怎么会,府中之人即便这一天里忙的人仰马翻,还是把咱们奉若上宾,我这是感激还来不及呢,是跟我们自己的人……算了,不提也罢。”
“品清认识的人果然都是妙人,那夏姑娘不仅是人生的美,适才得见,这么年轻竟然医术还如此了得,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尤卓见齐攸朗不接着说,就也不追问,转开话题说道。
齐攸朗听了这话,一时心中警醒,有了楚翰天跟胡康业的先例,尤卓这话让他不得不警惕,加之心中那点烦恼还没尽去,语气不禁有些冲道:“妙?哪里妙?就算哪哪都好,性子倒是怪的很。”
尤卓闻言一愣,旋即失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调侃道:“恭喜老兄此番终于是找到了意中人,小弟还以为这辈子难有什么女子能让你动了这样的心思呢。”
齐攸朗这下子倒是不自在了起来,一时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讪讪地一笑,一手捧了茶水,一边自己打着哈哈,“尤卓老弟说笑了。”
看出齐攸朗的赧然,尤卓也就大方地不再继续调侃于他,只问道:“对了,品清前些时日来信说,要来此地寻一味药材。中原之地地大物博,还有什么没有的物事吗?这全天下的好东西,只怕宫里都会有,怎么还会寻到咱们这偏僻之所在了?”
“哎,老弟家中正乱,本不该这时还给你添麻烦,不过你既然问起,为兄的也就不见外了。我有一人友人急需为人清毒,那人中的毒就是产自你们西域之地。所以解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也必须是在你们这里找。我知道这东西在你们这也是稀罕之物,不过我此来也是备足了银两,只要是有人愿意卖,咱们是不惜钱财。”
“品清这话就是见外了,老弟虽然无能,在这地头上,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只说要什么就好,钱的事,哪还用你操心。”尤卓听了齐攸朗的话,不禁有些不满道。
齐攸朗一笑,也就不跟尤卓客气,二人以往结识之时,曾一起跟马贼周旋浴血奋战过,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彼此也知道对方的性情,便直言道:“需要一味叫仙孺草的草药,据说这药草只有咱们这个地方才能生长,而且几十年才能收获一次,不知尤卓老弟可知道能跟谁讨要?”
“仙孺草啊……”尤卓听了这话,却是一时面露难色。
“怎么,这味药材并不好寻到吗?”
“要说是平日里,这仙孺草虽说也算是稀有之物,但是老兄既然需要,小弟便怎么也是能要来些的。可是赶上如今,城中大疫之时,咱们这最好的大夫说,要根治这疫症,也非是要这味药草入药才行。性命攸关的当口,只怕还真是难了。”
“这样啊……”齐攸朗心里一紧,原本以为即便是费些周折,要一味草药也不会是什么太难的事,可是看来自己还真是时运不济,早也不是,晚也不是,偏赶上这药草成了当地的救命仙丹的时候,来跟人家讨要。
见到齐攸朗沮丧的神色,尤卓不禁安慰道:“品清说的那病人,可是一半日间不见这草药就性命堪忧?”
“那倒也不是,虽说他身子是弱了些,缠绵病榻已久,却也不是要害的病,早吃一日,早好一日,晚吃一日也就只是晚好一时。”
“那就好。”尤卓明显地松了口气道,“那品清就耐心等些日子吧,等这疫情过去了,仙孺草也就不那么奇货可居。到时候随便去跟谁家讨,也不至于太难。”
“可是……”齐攸朗不禁犯了愁,霍家老二的确是不指着这味药材立即救命,可是再若晚些时候,夏未婵的生辰一过,依着跟霍家的约定,霍二的病症若是不得医治好转,那夏未婵就得嫁过门去,这是人家事先的约定,他也不能强取豪夺。如今不是中毒的那人等得等不得的问题,而是夏未婵等不得,而他更等不得。
“品清还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尤卓看齐攸朗难得的满面愁容,赶紧便劝慰道。
“虽说不是等着救命的药,却还的确有其他着急的因由,尤卓,你可还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尤卓听了,皱眉想了会儿说,“让你们中原的皇帝给我们大王下一道圣旨,让他献出一支药草来,应该也是不难,毕竟即便是现在,也并非所有的药草都投入疫症的治疗了。总有些人包括大王的宫中还会存下一些,以备其他的不时之需。”尤卓知道齐攸朗跟当今皇上的交情,想了想,便这样说道。
“这不好吧……”齐攸朗却又犹豫,“这事本是私事,实在不好惊动了朝廷。放在平日里,若是惊动朝廷,让皇上跟大王要讨个颜面倒还好说。可是,值此你们正是遭灾的时候,下这样的一道旨意,咱们大王即便是给了皇上这个面子,这怨却也积下了,哪有朝廷不为百姓分忧,还去抢百姓救命的药材的道理。虽说这些年来,咱们边境之地都是相处和睦,但是西域人跟中原人原本还是有些芥蒂,为了我的一点私事,再生出什么事端,可就实在是不妙了。”
“品清言之有理,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尤卓听闻也是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着齐攸朗说道:“倒是还有个人手里有不少的仙孺草,品清不妨去找他一试,不过大约这人还需你亲自出马,小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
“哦?!”齐攸朗听了,也是面露喜色,急切道:“可是我也认识的人?”
“洛铎王爷,品清总是熟悉的吧?”
“你是说喜凌小郡主她爹?”齐攸朗听了这话,笑容不禁一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