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走出阴暗的地牢,阳光下?,齐攸朗还?颇有些不适应。
头一日晚上楚翰天来与他说了洛铎来求情的事,齐攸朗心中便已是大致有了数,楚翰天虽是极重视与西域大汗的关系,但是区区一个洛铎求情,倒也?不至于就拉不下?这面子拒绝。只恐洛铎,不仅仅是求情,更是代为求婚,这一手定然正中楚翰天下?怀,才让楚翰天欣然允了。他若是娶了喜凌,那于夏未婵一事上,楚翰天就彻底是不顾及他了。
于是,齐攸朗思索了片刻只是说道:“臣与王爷虽是有故,但是此次欺君大罪,臣自知当受重责,不敢领受王爷如此重情,还?请皇上代臣谢过?王爷,就说臣还?是留在此处,悉听?皇上发?落吧。”
楚翰天闻言自是勃然大怒:“齐攸朗,你就是当真拿捏准了,朕不敢砍你的脑袋是不是?洛铎卖你个面子你都?不要,那你就在牢里等死吧!”说罢拂袖而去。
柳柳听?得胆战心惊,楚翰天一走,几乎是扑过?去扯着齐攸朗的袍子哭道:“爷,这是何必,洛铎王爷既然能让皇上卖了这个面子,您何苦惹恼了皇上,这真要是砍了您的头,可怎么是好?”
齐攸朗拉起柳柳,幽幽道:“你可知洛铎为何会给爷求情?”
“王爷与爷情分好,愿意给爷求情总是好的,难不成还?是害爷吗?即便是害爷,也?比砍了头强啊。”柳柳胡乱地抹着眼?泪,已经哭成了一只小?花猫。
“洛铎此来求情心定然是好的,只是皇上如果连我?父亲的面子都?不给,又怎肯给他?总是他提出了什么皇上乐意的事才是。”
“皇上乐意的事?”柳柳一时忘了哭,傻乎乎地看着齐攸朗。
“是,我?若是没有猜错,洛铎此来一定是被喜凌央着来的。洛铎和喜凌都?是好意,这份情我?心领。可是皇上只怕是想?让我?给洛铎做了女婿,以此了却我?跟未婵的事。所以,才会卖了这个面子给洛铎。”
“啊……”柳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默了会儿?却还?是忍不住说道:“爷,那郡主虽是刁蛮了些,奴婢觉得人也?是很好的,爷就算是娶了她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若是为了保命娶了她,奴婢想?夏姑娘也?不会怪爷,即便是日后名分上差些,只要有爷的心就好,夏姑娘并不像介怀这些虚名的人呢。”
齐攸朗凄然一笑,“未婵倒是果然不会在意这些事的人,有时候,爷也?会琢磨,她到底会在意些什么呢?”
“那不就是了,夏姑娘不在意,而您,娶了郡主就能出去,还?不用杀头。像您说的,等皇上过?了这个劲儿?,不惦记夏姑娘了,您再把夏姑娘纳进府里,不就是万事大吉了么?何苦非要拧着皇上,就算是您笃定皇上不舍的杀您,那您在外边等着,也?比在这牢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好啊。”柳柳锲而不舍地劝道。
“那不一样的。”齐攸朗翻了衣袖的内摆干净的地方,仔细地给柳柳的小?花脸擦干净才说道:“柳柳,爷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孟童松?”
“啊?”柳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爷怎么好端端地想?起问奴婢这个,咱们这不是说想?着爷怎么出去的事么?”
“若是这辈子出不去呢?柳柳,就当咱们这辈子也?出不去了。或是咱们明?天就要被砍头了,你跟爷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未婵的那个木头师兄?”
柳柳咬了咬嘴唇,失神地看着齐攸朗:“爷,您要是不娶郡主,咱们明?天真的会被砍头吗?”
“或许……”
柳柳深吸了口气,自己溜着墙边坐下?,抱着膝头,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好吧,也?没准就再没以后了,奴婢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奴婢就是喜欢孟大哥。”
齐攸朗闻言笑了。“那若是咱们还?有可能出去,孟童松娶了别的女人,只纳你为妾,你可会乐意?”
柳柳拿指头巴拉着身边的稻草席子,讪讪道:“奴婢就是个丫头,原是也?没指望着能被明?媒正娶,孟大哥若是愿意纳奴婢做妾,奴婢也?是高兴的。”
“胡说,你哪里有高兴的样子。”
“那又怎么办?奴婢的身份在这呢……”
“孟童松也?不是什么王亲贵胄,他们江湖中人不讲这些的。”
柳柳眼?睛亮了亮,“那就更好了呗,只是奴婢也?不强求就是了。”
“那他娶了你之后,再娶别人呢?”齐攸朗再问。
柳柳鼓了鼓嘴,“爷,您这都?是问的什么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一会儿?妻,一会儿?妾的,还?别说咱们现在活不活的明?天都?不好说,即便是活过?了,您又知道孟大哥一定肯娶我?是咋地?”
齐攸朗也?挨着柳柳身边坐下?道:“爷只是想?问你句实话,若是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希望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柳柳怔了怔,垂了眼?睑嗫嚅道:“那是自然……只是,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齐攸朗笑了笑,说:“有你这话,就足以让我?下?定两个决心。”
柳柳偏了头去看齐攸朗,微微好奇道:“哪两个决心?”
“第?一个,自凡是女子,哪怕是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或是未婵那样清淡的女子,内心深处最希望的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爷即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辜负了未婵。爷若真是为此掉了脑袋,那么未婵也?好去找另一个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若是还?能苟活,便是定然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只得她一人,只要她一人。爷准备去拿自己的脑袋赌一下?运气,以及未婵的幸福。”
柳柳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感动,眼?窝里现出些水汽,轻语道:“爷,您对夏姑娘这么情深意重,奴婢想?,老天爷也?许都?会偏着你们的,不会让您掉了脑袋。”
齐攸朗未置可否,似乎一时想?起什么般,又陷入了沉思,柳柳等了会儿?齐攸朗没说话,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爷,那第?二?个决心呢?”
齐攸朗闻言,对着柳柳促狭一笑,“这第?二?个决心嘛?就是,只要爷还?有命出去,就是逼着打着,也?得让孟童松娶了咱们家柳柳,而且,再也?不许娶别的女人。”
“爷……”柳柳没想?到齐攸朗会这么说,一下?子羞得不知道怎么办,直把头埋在膝上再也?不肯抬起,但是自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却又悄悄地笑,只笑得肩膀颤啊颤的。
齐攸朗见了,心里渐渐放松下?来,本来说了这么许多,也?是怕柳柳心里太怕,说些别的分散下?她的心神,这会儿?见她能想?些高兴的事,不再哭哭啼啼,便也?不再言语,只自己靠着墙默默地想?着夏未婵。
这么多日不见,不知道她会不会惦念自己?总是会的吧。
想?起那日,久别之后,在宫中甫一见面时夏未婵溢于言表的激动,齐攸朗不禁弯了弯唇角,真是鲜少?看她为自己动情一次呢。这次若是楚翰天真的能顾及些兄弟间的交情,最后可以放过?自己。再见面时,不知她可会再真情流露些?这么想?着,齐攸朗又觉得憧憬了起来,若真是有一日可以与夏未婵在一起,只怕是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便是看着她每次对着自己,能更多动情些……
迷迷糊糊睡去,齐攸朗再睁眼?时,已经有人在开牢门。柳柳显然也?是被这声音惊醒,眼?里有些惊恐,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嘴里嘀咕道:“爷,这不是就带着咱们去杀头吧?”
齐攸朗心里也?是有些紧张,却还?是安慰柳柳道:“丫头放心,爷怎么也?会保住你的脑袋,你还?得跟孟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柳柳此时已经笑不出,一只手只紧紧地拉着齐攸朗的衣角,大口地喘着气,盯着来人。
进来牢里的人狱卒倒是极为客气:“齐大人,劳烦您跟小?的走一趟吧。”
柳柳尖叫,“要砍头先砍我?的!”
齐攸朗安抚地拍拍柳柳的手背,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角上拽开,站起了身,那狱卒却是笑眯眯道:“瞧这位姑娘说什么呢?哪有杀头不杀头的,皇上开恩,说是今天天儿?好,让齐大人御花园中一起吃杯茶。”
柳柳这才松口气,站起来讷讷地看着齐攸朗出去,眼?看着牢门又关上,忍不住又喊道:“爷,别轻易喝皇上的茶啊……没准是……”
齐攸朗回头对着柳柳一笑:“好好地等着爷,别操那没用的心,若是爷不能让他们放你出去,就一定回来陪着你。”
齐攸朗被人带着去换洗了一番,心里不禁也?在纳闷这楚翰天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等到了御花园中,看见凉亭里所坐之人,心里倒是一片清明?。
楚翰天之外,洛铎与喜凌赫然在座,喜凌看见齐攸朗一现身,已经是急急地站了起来,似是想?要跟以往似的扑过?来,却是又忍住,再抬眼?,已经是眼?圈发?红,泪水涟涟。
见了礼,齐攸朗才坐下?,楚翰天已经是开门见山,爽朗着大笑道:“喜凌,这下?你可满意了,你这未来夫婿,朕可是不敢一直关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