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妇济嫔

作者:红桃四

楚翰天带着陈瑜一路远去,身边领命留下伺候的人,也退了?开去,只远远地候着。一会儿过后,周围便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四顾无人,齐攸朗才偏了头去看?夏未婵,笑,却又是低声嗔道:“皇上既是不怪你,歇着去便好,又何苦陪我?”

夏未婵听了齐攸朗的问话也是偏了头,见齐攸朗对她笑,她便也是笑,神色却有些茫然,未答齐攸朗的问题,却是问:“皇上让公子思什么过?”

齐攸朗眉梢一挑,戏谑道:“未婵这?一问,可真是矫情,是所谓红颜祸水,我?与皇上,君臣水火,兄弟反目,难不是为了?你?”

夏未婵闻言一惊,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下子咬紧了?唇无措地看着齐攸朗,眸子里有罕见的慌张神色。齐攸朗愣了下,旋即笑了?,伸手悄悄握了夏未婵的手说:“逗你的,这?便怕了?么?之前看?你对着歹人追杀,也未曾这样慌过。”

“公子说我是祸水。”夏未婵垂头,嗫嚅,不安地想要从齐攸朗手中抽了手出来。

齐攸朗却握得更紧,一丝也不松,唇已凑至夏未婵鬓边,喃喃道:“是我浑说的。这?天下家哪有什么红颜祸水之说,有的,只是不顶用的爷们儿。未婵莫要把这?戏言往心里去。”

夏未婵这?才抬了头,看?着齐攸朗,咬唇问道:“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齐攸朗从带着夏未婵逃而未得,跪地请罪那一刻起,其实,人便是已经彻底释然,听夏未婵这?么一问倒是轻松地笑了?,“有何怎么办?皇上让我跪,我?就跪,皇上让我思过,便就思过,若是最后还是消不得他的气,不愿成全了你我?,左不过最差便是囚了?我?,斩了我?,圆他的面子。我?与皇上君臣兄弟一场,我?这?样忤逆了?他,他如此处置也算不上过的。”

夏未婵的身子颤了颤,微闭了片刻双眼,再睁开却也是清亮而平静,只轻声说道:“公子若是活不成,未婵定也跟现在一样陪着。”

齐攸朗呼吸一窒,虽知这夏未婵从来都是简单得没有丝毫弯绕的性子,既是前一刻已然与她说通二人怎样都要携手与共,那么适才说了他或许有杀身之祸,那夏未婵又如何肯独活?但是听她这?样镇静地说出,满面理所应当、无可争议的模样,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狠狠地一绞,疼,却又热热的。

话在唇边徘徊,齐攸朗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大义凛然地告诉夏未婵,即便是自己身首异处,她也要好好活着?柔情万丈地告诉夏未婵,此生缘尽,来生可追,莫要强求?可,若是这般去劝,似是情真意切,却又虚无缥缈。因为真若是如此打算,当初又何苦招惹了这?个女子?

明知是艰难险阻,君恩莫测,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可有想过万一有了?不测,夏未婵该如何自处?那时就只是一味地想着,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要知道她的心意,拧着,绷着,捂着,紧着,偏就是怕楚翰天把人夺了?去,便就不是佳人在怀,只要她心在自己这?里,拼了也要闯一把。

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要悲天悯人,假惺惺地劝了?她,无论如何,好好活着才好。她那样的人,若是没这?段过往,即便是嫁了?霍家那病秧子,又如何不能好好活着?自己横插一杠子,把人家的生活弄了?个乱七八糟,到头来没法收场了,再轻飘地来一句,“我?若不在,你要好好的。”这?又算什么?

齐攸朗原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乱了?起来。看?着夏未婵恬然的笑容,跪在那,却犹自安安稳稳地默着,再无询问,也无抱怨,心就倏地疼了起来。

忽然就想起初见的那惊鸿一瞥,树下翘首,荆钗布裙,浅淡笑容,清澈眼神,风扬起她的发?梢散漫地舞,她在那,等待却并无焦灼,好似周遭世界一切与她无干,只为沐风煦阳,安享岁月悠长。

如果他日再无邂逅,若是那时能说服楚翰天不与他微服出访,又或换个地方去逍遥,是不是她依旧是那个清淡而快乐的她,而自己也照样是个玩世不恭、洒脱肆意的世家公子哥?被父母逼婚逼得紧了,即便是惊世骇俗些,也不过是要娶了自己的丫头,以表明自己的放荡不羁,不拘小节。但,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但怎就会再又遇到了她?难不是那日里再又去了江南,潜意识中,便是期待着还能见面?

怎么那时就不想着好好把她藏了,任世人谁也不能再见,管他是皇帝还是谁,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就该是从头开始好好护着,眷着。

可是,那时节里,自己却还是懵懂,总是不信就能为了?一个女子牵动肝肠到不管不顾的地步,总是不信这世上会有一分感情能让他抛不开、斩不断。总以为,自己游历多年,见惯红颜媚骨,见惯情爱欢畅,谁又能制得了?自己漂泊不定的心。曾以为即便是喜过、恋过,一转身也就能忘却红尘。

于是,等到尘埃落定,便是一切都晚了?。

争一个女人本不是大事,晚些知道自己情根深种,本也不至于就错失一生。奈何,那个人却是皇帝,主掌着全天下人的生死,奈何那个人还是兄弟,从来待自己不薄,便连一点狠绝也使不出。

可是,若是从头而想,全是自己蹉跎至此,受什么样的罪也是活该,缘何却搭上个夏未婵?自己自始至终,又何尝给过她什么?她总是感念的那一次自己因救她而伤的恩德,却不过是他一时被美色惊艳失了?章法,本质里哪有豪情,反倒是略显鄙陋。自己纠结挣扎,瞻前顾后,也却并不曾对她有过多好,怎么就妄图她该与自己生死与共?

这?么前前后后地想着,齐攸朗觉得喉头便已是有些酸涩。再开口说话,自己都不知怎么,声音便已是带着黯哑、哽咽,“未婵,我?何尝值得你如此待我??若是……其实你是个清心寡淡之人,皇上若能放你,便随你师兄去了就好,皇上若仍是不放手,你天性温良顺从,也惹不出祸事,就这么好好过下去吧……饶是我今生有所亏欠,今生还有机会就还,无有的话,下辈子还给你罢……”

夏未婵听着齐攸朗颤颤的声音,似是有些迷惑,“公子不是说,没有未婵便怎么都不好,那未婵生死相随,公子又何必难过?”

一滴眼泪早是猝不及防从眼角滑落,齐攸朗别开头,把泪悄悄蹭在肩上,只喃喃,“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对我??”

“如何就叫值得?舍命相顾?倾世容华?”夏未婵缓缓开口道,“公子,未婵不懂值得与否要怎样去考量,只记得爹临死前与未婵笑着说,‘也不知是怎么,见你娘第一眼起,便是想这辈子只要有她便什么都够了?。’而未婵对公子也是此心,公子愿与未婵生死相约就是未婵的福气,值得不值得,倒不知怎么去评断了。”

这?是夏未婵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对齐攸朗说她的情意,原来竟也是这么毫无理由的便倾心托付?心中再如何涩然,齐攸朗还是忍不住绽开了?一抹笑容,伸手揉过夏未婵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语。

二人并肩跪着,仰着月光,再不想什么以后如何,再不想是否分开,是否独活,只这一刻,便是地老天荒,这?辈子也就值了。若是来日无多,今日还争什么值不值得?

天色渐渐亮起,朝露已经湿了衣角鬓发?,丝丝寒凉随着潮气往身子里涌,夏未婵便是不自觉地往齐攸朗怀中缩了?缩。齐攸朗便也干脆长臂一展,把夏未婵纳入了怀中,不一会儿,这?丫头竟是悄无声息地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齐攸朗低头看?着怀中娇颜,跪了一夜,冷了一夜,夏未婵雪白着的一张脸,乌发?衬着,只觉更是荏弱动人,长睫毛上还有一丝水汽覆着,倒好像是一滴泪珠一般。齐攸朗忍不住低头,轻轻吻在她眼睑上,吮去那滴露水。

齐攸朗再抬起头时,楚翰天已赫然站在身前不远处,来时竟是没有一点儿的声息。静默地望着他,眼神中有些忧伤,似又有些艳羡。

齐攸朗想拜,却又怕惊了?怀中睡着的人儿,身子微微一动,楚翰天却是摆摆手,走过几步,蹲身在齐攸朗面前,看?看?他,又看?看?她怀中的夏未婵。

齐攸朗本能便想挡住楚翰天咄咄看?向?夏未婵的眼神,臂才一扬,楚翰天却是咧嘴对他笑了?,“抱她回屋睡下吧,咱们说会儿话。”

齐攸朗诧异,却还是起身,只是跪了?一晚上,甫一站起来,腿麻痒地几乎没了?知觉,踉跄着险些摔到,却愈发?紧紧搂住怀中的人。楚翰天一把撑住齐攸朗,挑眉问道:“要不朕帮你抱夏姑娘进去,让侍卫扶着些你?”

齐攸朗拧眉摇头,站了?会儿,等血脉通了?,便是晃晃悠悠地把夏未婵抱了进去,放在榻上之后,她仍是未醒,便已有宫人过来给她覆了?薄被,齐攸朗再又深望一眼,回头看见门边处的楚翰天,低眉顺眼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