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妇济嫔

作者:红桃四

带至厅堂,齐攸朗复又要跪,楚翰天却是拦了,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淡然道:“先?是坐下喝盅热茶吧,朕只想知道你思过?思得如何,若是没思好,再跪也是不迟。”

齐攸朗依言坐下,静静啜茶,一口入喉,身子就也跟着暖了起来,便再又贪婪地饮了一口,这才在热气氤氲中,抬起头看着楚翰天不辨喜怒的脸。

“臣错了。”齐攸朗说,字句清晰而诚恳。

“当?真是你错了?不怨朕不顾兄弟情义横刀夺爱了?不怨朕依仗帝王的身份强取豪夺了?”楚翰天说,手里捧了茶盅,慢条斯理地呷着,语气散淡而没有什么怒气。

“是臣错了。本就不怪皇上,臣自己心仪的女子,臣自己不能护,有何怨旁人的道理。”

“哦?那便是说,你自责,觉得自己对夏姑娘不住?”楚翰天问道,放了茶杯,噙了丝笑?意看着齐攸朗。

“是。”齐攸朗深深点头。

“那你就对得住誉国公?世人谁不知,誉国公老人家最疼他的幺子,如今颜面扫地倒也便罢了,却为你伤心萎顿,你为人子者?又怎么说?”楚翰天不紧不慢又问。

齐攸朗闻言心酸,狠咬住牙根点头,喟然道:“臣更是对不住家父,让家父近古稀之年,还要为臣的事伤神。”

楚翰天笑?了笑?,“那你对得起朕么?”

齐攸朗不敢抬头,恭谨地回道:“臣也对不住皇上,皇上信任臣,待之如兄弟手足,臣却为一女子忤逆皇上,让皇上动怒,是臣辜负了皇上。”

楚翰天冷哼了一声,“品清如今活了廿载有余,到头来,就是落了个谁也对不住的下场,可曾想过到底是为何?”

“都是臣优柔寡断,处事瞻前顾后所致。”

楚翰天听了这话,却是忽然恼了,猛然拍案而起,喝道:“这就是你思过?一晚上的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认为,自己处事优柔,才有此果?”

楚翰天之前平和,齐攸朗虽是心有怪异之感,但?是如此勃然而怒,却还是让他?惊了一愣,怔忪片刻,起身便要跪,却被楚翰天几乎搡了个跟头,身形才站稳,楚翰天便是一大步上前,拎了齐攸朗的衣襟道:“品清可想听朕说句话?”

齐攸朗屏息看着楚翰天恼恨的眼神,赶紧点头,楚翰天一推他,负手背过?身去,幽幽道:“品清,你可知,朕何时知你心仪于夏未婵?”

齐攸朗下意识摇头,楚翰天背对着他?却是看不见?,但?又自顾自道:“当?日里,在江南,第一次见夏未婵,朕一眼便知你心仪于她。”

齐攸朗闻言猛吸了口气,却见楚翰天转身,狠狠瞪着他?道:“那时起,朕便想着,你何时会与朕说你喜欢她。朕初时只觉有趣,认识你经年,哪曾见你对女子这样动过心。朕便是想着瞧你笑?话,看你辗转,等你明白自己心意。甚至说朕也心仪于她,本是要逼你想通透了,跟朕说些贴心的话。”

齐攸朗震惊,张了嘴,却又无语。楚翰天便是又冷哼一声,“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没想到,等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还是不对朕讲一句兄弟间该坦诚相对的实话。等最后逼得你再没一丝办法时,你说你与夏未婵两情相悦,望朕成全,反倒是一副怪了朕夺你所爱的样子。你可曾真想过,朕待你如手足,以往什么样贴心贴肺的话不是对着你讲,到头来,你却并不觉自己有错,反是觉朕无情?”

齐攸朗听到这忽然跪倒,口中呼道:“皇上,臣错了。”

“齐攸朗,朕本是想再狠些心,让你再吃些苦,受些罪再说。怎奈陈瑜昨夜劝朕,你我兄弟置气,不该让夏未婵受此无妄之灾,那丫头心地纯良,不懂弯绕,只怕朕罚你再狠些,你还未如何,她倒是先做出什么决绝之事。所以如今朕才会与你说这些话,你可知道,你如今这样悲苦、绝望的境地,何尝是因你优柔寡断所致,而是你从头到尾,对谁也不曾有过?丁点儿全力以赴的真心!”

齐攸朗跪地,只知道头磕地咚咚作响。

楚翰天的心却又忽地软了,一手拉起他,自己呛然道:“品清,朕自幼生?在皇家,亲兄弟间并非就想远着,却是利益盘根不知如何能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朕便把你朕当?做了兄弟,有什么心事,朕不是说与你听?哪怕是惊世骇俗,哪怕是阴暗晦涩,可有何事会对你难以启齿?朕不用你行君臣之礼,每每与朕在一起,都是只论兄弟。外?人如何说你,朕都护着,你想怎样快活,朕都容着。到头来,你却连喜欢个女子这样的事,都不愿与朕坦陈,只知暗地里较劲,你可知朕有多寒心?

朕知你性情散淡,待人从来只交予半副真心,朕却只道,那是对了旁人,对朕却是不同。可是,你又是如何对朕?即便豁了出去要与朕反目,却不曾觉得辜负于朕,开头是对朕虚以委蛇,只想含混混过去,朕怎不知,你那时便是想着,朕有一日忘了夏未婵,过?些时日,你便是悄悄携她隐遁江湖,便也不想与朕说起你的心事。朕甚至知你,又在暗地里给朕找美人,似乎只要寻了美人进宫塞给朕,便是顶替了夏未婵,算您对朕尽心,你就能安心。而最后不得已了,你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朕说,你与她两情相悦,要朕成全。朕当?然该成全自己兄弟,可是,你当?朕是兄弟过?么?”

楚翰天字字悲怆用力,直说得齐攸朗汗湿衣襟,却又不知该怎么悔,怎么劝,只抬起头愣怔看着楚翰天,讷讷不成言。

“朕承认,朕初时促狭,只想着,从来都是朕为女人所困,一个陈瑜,便让你看尽了朕的笑?话,朕如今也要去看看你的笑?话就好。可是,到最后,却哪还笑?得起来。你在狱中与柳柳字字真心,朕那时也感动,心中又觉你这样懂朕,其实也是当朕是兄弟。可是最后却又发现,你根本是刻意隐瞒,从未想与朕说几句肺腑的话。其实,你那时只要对朕说一句,是卿错了,卿该最初便俱实以告,只是当时懵懂,自己心意也不曾明了,才拖沓了。朕即刻便能原谅了你。但?是你呢,辗转反侧,想着是怎么躲,怎么逃,总以为自己错的是跟朕喜欢了同一个人,就不曾想过一刻,朕恼的是你的欺瞒。”

“皇上……”齐攸朗终于开口,“臣最初不与皇上说,的确如皇上所言,是不知自己心底的想法,后来,是臣以为,皇上会放下,臣何必多那些话。到最后,却已是瞒到了那会儿,也不得不瞒下去,身不由主了。但?无论如何,都是臣错了。”

楚翰天叹息,“品清,朕实在是不懂,朕对人有防,还是因为这帝王的身份。你为何从头到尾,对何人都不能倾心相交呢?朕到底哪里不值得你如此待朕?”

“是臣错了,不是皇上不值,是臣自己清高?,臣散漫惯了,总以为世事皆无所谓,得或不得,都不至牵肠挂肚,总是以为自己豁达开通,能笑看所有俗世,可是到头来,臣却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事到自己身上何止是看不透、放不开,若非皇上仁慈,臣害了自己倒也罢了,还害了所有真正在意和关心臣的人。”齐攸朗说,心中酸楚难当。之前只想着自己眼前这些事,自己又或是夏未婵,却不曾深一步去琢磨,怎样就得了如今的果。楚翰天这样一说,却如醍醐灌顶,原来曾经所有的自以为洒脱,不愿牵绊,说穿了却根本是自私自利。不以真心待人,何求别人真心待己。现下里却还能有夏未婵的生?死相随与楚翰天的真心眷顾,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越是这样想,齐攸朗便就越觉愧疚难当,再加上一夜未眠,这时脸色分外?的难看。

楚翰天原是怒极,三番两次地软硬施与,就只看齐攸朗的负隅抵抗或是暗下里想主意,偏就不愿跟他?说一句掏心肝的话。此时见他?如此,心却又登时软了。过?去拍了齐攸朗的肩头道:“得了,品清,也是朕太纵着自己脾气了,原是只想好好看看你的笑?话,最后却是自己气得不行,还让你受了这许多罪。说开便也就罢了,朕心里舒坦了,今后,你还愿与朕做兄弟,就还是朕的好兄弟,若是这遭朕也伤了你的心,那就算咱们兄弟缘尽,从此,你只与你家夏姑娘恩爱去便好,若是时有想起今日的话,能记得对她全副的真心,并非舍身不顾死就够了,还要坦诚以对,朕便是也安慰。你一夜未眠,也先?歇息会儿吧,朕这就着人去给你府里报个平安。”

楚翰天言毕要走,齐攸朗却是一把拉住楚翰天的腕子,求道:“楚兄,是小弟错了,便原谅小弟这次,从此小弟必然真心相待,绝无二心。”

楚翰天笑?,长长地出一口气,“费了这许多力气,若是能真让你懂了,也算是值了。”

两个大老爷们,携手揽腕正是不胜唏嘘,门外却慌张闯来一人道:“皇上,外?间几个高手正是喊杀着冲进宫来,说要找齐大人和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