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大队办公室,灯光敞亮,老秦坐在深褐色办公桌后,调出道路监控,摸着下巴看完,一脸的不敢苟同:“没骑车,坐着好玩啊。”
张驰一言难尽地捻了下眉心。
老秦吹了吹保温杯,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冲景宁抬抬下巴,放低声音问:“女朋友?”
“普通朋友。”
景宁脸上酒醉的红已经褪去,皮肤雪白中透着点青,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在老秦这辈人眼里,景宁这种跳芭蕾的纤细身材,简直是营养不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得颠三倒四。
刚才俩人贴那么近,老秦不信“普通朋友”的说辞,借着说话,眼神瞥过来、瞟过去,偷看了景宁好几眼,怎么看目光都缺乏欣赏。
“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吧。“老秦站起身,看向景宁,问,”小姑娘,住哪?”
景宁头沉沉地犯困,小声答:“西苑小区。”
老秦目光深了,瞪了眼张驰,还骗我呢?
“邻居。”张驰神色淡淡,不痛不痒地解释一句。
“隔壁那套房也是你的。”老秦眼里写着休想骗我,近水楼台容易乱搞,老直男早已看透了一切。
张驰深知老秦这辈人思想顽固,先入为主到盖棺定论他们自有一套逻辑,解释不通,索性懒得解释。
张驰拎着景宁的后衣领大步往外走,背对着老秦挥了下手:“走了,秦叔。”
还没走出交警大队,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踏近,一个妆容得体的中年女人冷脸走来,身后跟着个女助理,帮她提包拿衣服。
陈方怡见到张驰,责备劈头盖脸张嘴就来:“交待了多少次,骑车要注意安全,你还敢给我酒驾?不要命了是不是?”
张驰嘴角一提,递上个笑:“没酒驾。”
“小顾都看见了,你吹了一下就被交警带走,”陈方怡见老秦跑来,手一扬,说,“把他的驾照给我吊销了。”
张驰:“......”
老秦胖墩墩的身子颠过来:“刚才看了监控,还真没酒驾,他就坐在车上聊天。”
“没骑坐在车上?糊弄我也别太离谱,我就说不让你玩车,偏偏你那个出息的爸,教你什么不好,教你玩摩托,走前还给我留一个烂摊子。”
陈方怡说的烂摊子是张驰的生财窝,张驰爸年轻时,西区是远郊,低价不贵,他自己弄了个练车基地,作为遗产留给张驰,谁能想到那地会拆迁,偌大一块地,张驰成了暴发户,家人不支持照样有钱玩车。
陈方怡刚结束一个饭局,喝了酒,火气大,越想越气,儿子但凡争气一点,她大可不用这么操劳。
她憋红了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工作?不要一天到晚瞎玩,厮混。”
张驰讪笑一下,点点头:“行,您说的都对,我现在回去好好反省。”说完,他嘴角还要笑不笑地舒展着,眼神已经冷下去。
老秦笑着劝:“我的错我的错,今天是我工作失误。”
陈方怡打断:“你以前和张巍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看看你们那帮人,车队解散后,谁混出名堂了?还不是回家啃老,做大龄公子哥。”
这么说老秦不高兴了,胖乎乎的脸一沉:“挣多少钱才算成功?再说,车队哪散了?张驰不是好好管着吗,那几个孩子可比我们那时候出息。”
一提这茬陈方怡更气,手指点了点张驰,说:“二十八岁的人了,不干点正事。别人问我,贵公子在哪高就,她都没好意思说。”
张驰嘴角的笑意褪尽,一句“你究竟想我怎样!”挤在喉咙,硬生生忍着。
一时间没人说话。
安静对峙,空气紧绷钝挫,压着一点即燃的火气,连风都静止了。
“阿姨,你别骂他了。”一声小小的声音漫入战场。
陈方怡这才注意到景宁,问:“这就是和你一起骑车那女孩?”
前阵子一朋友给儿子介绍了个不错的姑娘,结果人家姑娘回去向介绍人诉苦,说张驰似乎有女朋友了。
陈方怡上下扫了眼景宁,莫非是这位?
景宁天然畏惧母亲这类生物,陈方怡气场全开训斥人的时候,她站在张驰身后不敢吱声,这会儿不知哪儿借来的胆,竟然开口了。
她说:“你们做母亲的,就喜欢管教子女,让我们做这做那,从来不在乎我们真的喜欢什么。”
陈方怡噎住:“你—”
老秦和张驰惊得失去语言,齐齐看向景宁。
“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好,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
陈方怡喘了口气:“有没有教养,就这样对长辈说话?”
“我觉得父母子女间应该是平等的。”
陈方怡“呵~”了声,觉得十分可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小姑娘教育我?”
景宁越说越顺口,面对陈方怡两米八的气场,依旧神色坦荡,不卑不亢:“我们本来很听话,都是被你们逼得不听话。”
陈方怡彻底被怼住了,被掐住喉咙似的,一肚子火喷不出来,一下下重重呼吸。
老秦和张驰对视一眼,没绷住,笑起来,笑得肩膀乱颤,却畏于陈方怡的威仪,静音笑。
这笑简直是火上浇油,陈方怡素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谁敢顶撞她?今天被一毛没长齐的小姑娘教训了,她头顶熊熊烧起三尺高的怒火。
陈方怡看向张驰,厉声问:“你就喜欢这样的?”
张驰混不吝的劲儿来了,信口开河随便扯,他瞥向景宁,摸摸她的头,说:“挺乖啊。”
陈方怡头顶的怒火又燃高了一尺。
“你是不是瞎?多少千金你不要,就给我找个这样的?”
“你不觉得...”张驰憋着笑,故作疑问,“蛮可爱吗?”
老秦也帮腔:“我也觉得小姑娘伶牙俐齿的,很可爱嘛。”
“张—驰—”陈方怡磨牙吮血地挤出两个字。
眼看陈方怡整个人都要着火了,张驰揽住景宁的肩膀拔腿就跑。
第二天,景宁头疼欲裂地醒来,拉开窗帘,强光刺眼,透过指尖看去,太阳已经老高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走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薄荷味让她清醒了一点,慢慢的,片段的记忆一丝一缕回到脑子里。
聚餐、KTV、喝酒、兜风、摩托、胖交警、发飙的女士......记忆破碎,在脑子里钻来蹿去,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但总的来说,不太光彩......
那人是张驰妈吗?她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挖个大坑自己跳。
景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是不是该切腹自尽?
洗漱完,到处找不到手机,恍然想起手机在包里,昨晚警察帮忙追回的手表和包,莫不是张驰帮忙拿着,不小心带回去了?
景宁万分纠结,此刻万般不愿面对张驰,可是没手机她连早饭就没钱付款。
推开门,对面房门紧闭,也不知张驰是出门了还是在家。
对着紧闭的门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死就死吧。
抬起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景宁心跳一紧,看见来人是许熙阳,瞬间又松了口气。
景宁抓紧机会找许熙阳帮忙,问:“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的包和手表是不是在张驰那?”
许熙阳纳闷,景宁的私人物品怎么会在驰哥屋里,走进客厅,还真在茶几上看到景宁的东西。
我天,昨晚他们最后走,发生了什么?手表这种贴身的东西都能遗落在驰哥家?手表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摘下吧?还有手机,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手机啊。
许熙阳将东西递给景宁,拐着弯小心翼翼地问:“昨晚你和驰哥最后走,发生什么事了是吗?”
景宁酒后脑子还有些钝重,她叹口气,十分苦恼:“是出意外了,后来又喝了点酒,哎,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办。”
“啊?”许熙阳张开嘴,五官皱紧,一脸的难以言喻。
景宁来这儿这段时间,从来都是扎着头发清爽干净,他看着披头散发,一脸未醒透的景宁,思维已经快马加鞭地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奔去。
快是快了点,但许熙阳很快接受,甚至有点小欢喜,安慰景宁:“别太担心,我们队长是有责任、有担当的队长。”
景宁想到自己害张驰进交警大队,还和他母亲起冲突,忙说:“不,是我的错。”
两人都喝多了,怪不了谁,许熙阳继续宽慰她:“这种事当然男人负责。”
景宁有点懵,皱眉:“可主要问题在我。”
“啊??”许熙阳嘴长得更大,脸皱得更紧,一脸难以置信。
他问:“是你主动的?”
景宁想,是她发酒疯要兜风,于是点点头。
许熙阳脑筋打结,手指痉挛,脚趾抠地,他裂开了。
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事,正可谓是人不可貌相,景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驰哥人高马大,到了这种事情,也难分高下。
许熙阳身后,房间门打开,景宁看过去,见张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光着上身,棉质长裤耷拉在腰部,从房间走了出来。
屋里光线明亮,毫不吝啬地给张驰来了个清晰特写,大长腿、窄腰、宽肩,肌理硬实,身材比例完美。
许熙阳看景宁红了脸,说:“有些事迟早要面对,你去吧,我先走了。”
景宁叹口气,是得问清楚昨晚的情况。
“驰哥,景宁找你。”许熙阳贴心地帮她叫了声,自觉地先离开。
景宁觉得这事蛮尴尬的,擦肩而过的时候,提醒许熙阳:“你别给别人说啊。”
许熙阳抿紧唇,给了景宁一个坚定的眼神,一点头,向电梯走去。
张驰看了眼门外站着的景宁,往后一伸手,撩来一件白色宽松的T恤,双手一抬,流畅穿好,大步走到门边,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