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权跟在他身后。
因为过年,忠勇侯府被打扫得干净无尘,每一道门墙两边都贴了对联,凡是有门窗的地方,都贴了红绿的福字剪纸,其它的假山石雕盆景都有吉祥物装饰,阳光照耀下,府内亭台楼阁,画楼湖畔,雅致华美,不但分毫不次于皇宫的精致,甚至比皇宫的精致看起来还要典雅和华贵。
吴权暗暗叹息,忠勇侯府即便没有不臣之心,就这一份超越天子的华贵,也是扎眼。
据他在宫廷内虚度大半生,接触皇权最近的人来看,曾经南秦的江山有一半是依靠谢氏扶持才走到今日,每一代忠勇侯府都有杰出的人才,扶持着南秦江山的同时,也让忠勇侯府屹立不倒。如今南秦的江山已经壮大到一定的强盛,没有外面的蟒蛇来患,自然就看到了内里的猛虎了。谢氏和忠勇侯府成了没有外忧的江山下的那只必除的猛虎。
府内分外安静,没有丝毫吵闹。
下人们今日也放假休息,有一部分人回家过年,一部分没家的人聚在一起过年。
来到海棠苑门口,谢芳华停住脚步,虚弱不堪地道,“公公留步吧!”
吴权虽然是个太监,但也不能进小姐的内院闺阁,止住脚步,和气地道,“芳华小姐仔细调养身子,铮二公子钟灵毓秀,南秦皇室宗室各府邸里挑不出这样的一个人物来。虽然皇上不满意你们的婚事儿,但事在人为,你若是能自个儿将养好身子,铮二公子便能护住你,将来娶你过门。老奴看着铮二公子长大,错不了。”
谢芳华一怔,没想到吴权对他说起这样的话,似乎没有因为自己是皇帝大总管而对她试探或者谨慎言语,她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说完后准备告辞,她立即道,“多谢公公辛苦相送。侍画,我的小库房收着一个千年前的烟嘴,你去拿来,送给公公吧!”
吴权脚步一顿,看了谢芳华一眼,“芳华小姐不必客气,老奴昔日得你父亲救过一命。送你回来是皇上的命令,对你说些体己话也是念着恩人的情分。”
谢芳华笑笑,虚弱地道,“公公别推辞了,收下吧!侍墨,你扶我回房。”
侍墨点点头,扶着谢芳华向房中走去。
“吴公公,既然我家小姐要给您,您就在这里等片刻,奴婢去取来。”侍画对吴权一礼,向小库房走去。
吴权本想再推辞,见谢芳华虚弱地不想再因此费神,便也作罢,等在了门口。
不多时,侍画取来一个十分精致的锦盒,递给吴权,吴权接过,看了一眼,面色露出激动的情绪,谢芳华手里拿出来的这个千年前的烟嘴,自然比皇后今日赏给他的那个好数倍,流传千年,已然不是价值能够衡量的。他对侍画道,“老奴谢谢芳华小姐了。”
侍画规矩地微笑,“奴婢送您出府。”
吴权点点头,将锦盒揣进了怀里,离开了海棠苑。他一颗心全部拴在了得到的千年烟嘴上,没有听到海棠苑后院传来隐约带着醉意的熟悉的哭音。
谢芳华进了房间,侍墨立即关上了房门。
谢芳华解了披风,缓缓地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从怀中拿出一颗药放进了嘴里。
“小姐,您怎么样?”侍墨走过来担心地看着她,如今没人了,她额头还有细密的汗。
谢芳华吞下去药丸,摇摇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对她道,“在宫宴上,我催动了内力,又强行的发作了药效,没事儿,我如今服了解药,休息片刻便好了。”
“小姐,以后您能别进宫就别进宫了,这样总是吃药,体内积压药物太多,我担心您的身子受不住。”侍墨走到谢芳华身后,给她轻轻捏捏肩,低声道。
谢芳华点点头,通过今日秦铮逼婚一事,皇上对忠勇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从目光里就能透露出不悦和伪善。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了,并且刻不容缓,她不能让皇帝先于她出手。那么即便没有了无名山的背椅,但是南秦国力强盛,兵马百万,忠勇侯府哪怕再繁华势大,她学艺再多,一旦处于被动,也是不敌皇上的铁血手腕和皇权压制。
所以,此次宫宴过去,她短时间内自然不能再进宫,她从来不敢小看九五之尊的皇帝。
“小姐,海棠亭里似乎有人在哭,奴婢去看看?”侍墨见谢芳华额头不再出汗,向窗外看了一眼,轻声询问。
“应该是哥哥和燕亭。”谢芳华揉揉额头,“你去看看吧!问问哥哥有什么需要?”
侍墨点点头,出了房门。
不多时,侍画从外面回来,进了房间,见谢芳华闭目养神,气色不再苍白虚弱,有淡淡的莹润,她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您睡了吗?”
谢芳华摇摇头,“没有。”
侍画轻声道,“奴婢将吴公公送走了。”
谢芳华点点头。
“吴公公离开时又说了一句话,他说,忠勇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在北齐病了。老侯爷想必是不知道,当初老侯爷的这个女儿是代替大长公主嫁去北齐的,一生无儿无女,北齐王虽然敬重她,但后宫里女人太多,北齐王的敬重也不过是杯水温暖。她的病榻前怕是也没个尽孝的人。”侍画学着吴权的语气,叹息连连。
谢芳华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侍画,“他可说了姑姑什么时候病的?”
侍画摇摇头,“不曾说。”
谢芳华眸光泛起寒意,“若不是病得严重,小病小灾的话,消息怎么会传回南秦?怎么会传到了皇上的耳中?”话落,她忽然抓起桌案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冷笑地道,“一个病重之人,又怎么会联合家人通敌卖国帮助北齐南下夺疆土。南秦的皇室可真是将消息瞒得紧,谢氏自诩势大如虎,威胁江山,夹着尾巴做人,可是到头来,却被骗了!明明皇帝要封锁消息的话,自家姑奶奶病重的消息都传不到忠勇侯府的耳朵里。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手?”
侍画一惊,虽然与谢芳华接触时间仅仅一日,但是自小就由世子与她们说一些关于自家小姐的事情,小小年纪,就能在无名山立足,且毁了无名山,这份坚韧,她们对她不止钦佩,还有敬服,以为小姐是个柔韧意志坚定但凡有事情便是打掉牙和血吞的人,不轻易恼怒,此时却是亲眼所见,原来小姐不是那样,她也与常人一样,有笑有怒,分外真实。
茶杯碎裂数瓣,散开在地上铺着的金贵的毛毯上。